“不過隨於時代,反處處合於時代”——看京劇“第一科班”如何守正創新
新華社北京11月29日電題:“不過隨於時代,反處處合於時代”——看京劇“第一科班”如何守正創新
1959年,富連成社弟子袁世海在表演京劇《龍鳳呈祥》時,將《蘆花蕩》一折中張飛出場的三倒步改成了三望:一望前面還有多遠,二望敵人來了沒有,三望周圍的情況;之後又採用了範寶亭《演火棍》焦讚的邊掛,來了個反飛腳。與之合作的梅蘭芳稱讚“他這齣戲,短小、精悍、巧”。
“張飛的出場表演經過了袁世海的巧妙設計,演起來乾脆利落,即表現出張飛的快人快性,又透露出他的穩重沉着。”中國藝術研究院戲曲研究所學者張雯睿說,這個驚豔的出場背後是袁世海對程式的巧妙應用和他嚴謹、規範的基本功。
日前在京舉辦的首屆“富連成戲曲國際青年學者論壇”上,不少學者和專家認爲,富連成社的發展歷程,對於當下戲曲的“守正創新”具有巨大的啓示意義。
作爲京劇“第一科班”,北京富連成戲劇學社成立於1904年,在開辦的44年中先後培養了八科近800人,其中不乏馬連良、於連泉、葉盛蘭、袁世海、譚元壽、梅蘭芳、周信芳等名家,是京劇史上開辦時間最長、培養人才最多、影響最爲深遠的京劇教育機構。
1935年,文人吳幻蓀曾發表評論說:“富連成戲劇學社,就因爲不追隨時代潮流的推移,而反倒沾光了,因爲一些舉辦不徹底改造的人士初次失敗了,而且反連累他們劇藝不堅實,所以愈形映着,富連成戲劇學社,深具規範,注意劇藝。不過隨於時代,反處處合於時代也。”
“富連成社始終堅持國劇的傳統表演方法和程式,延續了國劇藝術源源不斷的生命力,從而經受住了京劇市場的檢驗,獲得了自身生存和發展的空間。”深圳大學戲劇影視學院副教授陳仕國指出,富連成社對傳統表演方法和程式的堅持,反倒成了其在競爭中突圍的籌碼。
20世紀90年代初,舒桐曾在寧夏向出身富連成社的張元奎學戲。如今已是中國戲曲學院京劇系主任的舒桐回憶起往事,仍然歷歷在目:“他的唱有着傳統花臉的規範,要求學生吐字清晰,氣口要求特別嚴格,能夠緩氣,不能夠緩氣的地方必須一氣呵成。音量要求從臺口打到劇場最後一排。”
“幾代京劇人的堅守和守護,使我們兩百多年的京劇藝術傳承至今。對於當代戲曲教師來說,守正是我們在教學當中首先要把握的尺度。我們要把規範、嚴謹的戲曲藝術傳承到下一代接班人的手中。”舒桐說。
如果說嚴謹、規範的動作是戲曲的“字”,那麼表演程式就是戲曲的“詞句”。一篇文章寫得是否漂亮,遣詞造句是否得當是關鍵。
1959年,富連成社弟子馬連良對《趙氏孤兒》中程嬰的角色進行了再創造。程嬰是在趙家滿門被害時充滿緊張、肅穆、殺氣騰騰的氛圍中上場的。
“他冒着生命危險去趙家通風報信,在告別趙朔夫婦下場時,抖水袖、甩髯口等一連串戲曲程式動作,不光體現了馬連良自身紮實的基本功,也把人物疊足而立等內心情感表現得淋漓盡致。”廣東省文化館研究館員陳才說。
專家指出,程式化是戲曲的本體特徵,也是戲曲塑造舞臺形象的基本語彙,因此堅持程式化是戲曲發展、創新的前提。
“雖然‘程式’一詞讓人感覺在呈現上有所限制,實則可以在‘程式’中自由翱翔,展示出個人獨特的魅力。”中國戲曲學院教師劉璐說。
然而,京劇是在農耕時代產生的,表演程式也是在農耕生活的基礎上提煉的,並反映其時代的生活和審美趣味。但20世紀後中國逐步進入工業化、信息化社會,生產和生活方式發生了巨大變化,在反映現實生活和塑造當代人物時,京劇應如何利用程式進行創新?
中國藝術研究院研究員王安葵曾建議,新程式的創編應和整體的戲劇創作緊密結合,把藝術體操、花樣游泳等現代舞蹈元素引入戲曲,可以豐富戲曲表演。
《駱駝祥子》裡的“洋車舞”、《華子良》裡的“籮筐舞”、《江姐》裡的“繡紅旗”……近年來,創作者沿着這個思路,在程式創新方面進行了不懈的探索。
中國戲曲學院京劇系原主任馬玉璋則認爲,程式的創新也可以從傳統中來,比如樣板戲《紅燈記》中李玉和戴着手銬腳鐐的工具,就化自傳統戲《挑滑車》。
“京劇創新要有所爲有所不爲。”全國政協委員、京劇名家孫萍說,“京劇是‘以小見大’的藝術,因此京劇創新在‘正本清源’的同時,在題材的選取上也要有所取捨,‘小題大做’是京劇創作應該遵循的規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