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介倒賣月賺一輛保時捷 深圳小產權房爲何越調控越火爆?

文 | 《財經記者 張光裕

編輯 | 馬克

5月13日,深圳市小產權房集中的光明白花社區,不大的社區周邊密佈着11家代理小產權房的中介門店。儘管近期監管風聲正緊,但這11家門店仍照常開業。

在白花社區,《財經》記者遇見好幾撥來看房的買房客。有些房主會委託多家中介,因爲帶看頻繁,所以看房前中介要打好幾個電話,才知道鑰匙在哪一家手裡。一位銷售人員熱情地向記者推銷某房源,看房前一溝通,才知道這套房已在前不久賣出去了。

長期以來,深圳市都將小產權房定義爲“違法建築”,禁止交易,禁止中介代理,但實際上買賣一直存在。4月底央視報道稱,深圳部分小產權房過去一年漲價50%,沙井片區有樓盤一個月賣出幾十套,成交火爆。

雖然無法與商品市場相比,但深圳小產權房市場也不乏暴富故事。龍華區一位小產權房中介人員告訴《財經》記者,2019年起,一位熟客經他之手頻繁倒買倒賣,很快賺了數百萬元。另一位商品房中介人員則說,他的一位前同事去年底離職去賣小產權房,“一個月賣十幾二十幾套,很快賺了200多萬元,買了輛保時捷。他的老闆進了4000多萬元的貨,賣了6000多萬元”。

央視報道後,深圳市對小產權房交易的監管升級。深圳市律師協會轉發司法局文件,禁止爲“違法建築”銷售提供律師見證。龍華等區住建局發通知,禁止代理銷售“小產權房”。

一套“組合拳”打完,深圳市的小產權房交易會停止嗎?

一位小產權房中介人員稱,雖然近期有些中介門店關了門,貼出轉讓告示,但並不是真要轉讓,而是掩人耳目的障眼法。

小產權房是個約定俗成的概念。在深圳,小產權房指房主得不到產權證,或被明令禁止出售、抵押的房屋。包括農民的自建房村委主持、在集體土地上修建的統建樓,機關單位、國企的福利房,部隊提供用地的軍產樓等。

本輪監管中,深圳市律師協會轉發的兩份司法局文件,分別發佈於2009年和2016年。

過去十年裡,包括央視在內的各路媒體,對深圳市小產權房有過多輪報道。但小產權房交易一直存續到了今天,還跟着商品房的腳步升值。如今,風口浪尖下,各市場主體可能會暫時偃旗息鼓,但也只是暫時的。

《財經》記者在深圳市走訪時發現,小產權房有穩固的消費羣體,且仍在擴大。

多位受訪中介人員估計,小產權房容納了深圳市約六成人口。據《深圳市住房建設規劃(2016-2020)》,截至2014年底,深圳市住房總量中,原村集體及村民自建住房、工業區配套宿舍等佔比48%。

龐大存量小產權房是交易持續存在的支柱,深圳官方對此有清醒認識。上述規劃文件寫道:“商品住房在住房總量中佔比較低,難以滿足居民持續增長的購房需求。我市住房供應的結構性失衡,難以在短期內徹底解決。”

而在近些年,商品房價調控、棚改和城市更新等宏觀政策導向,也在客觀上催熟了小產權房市場。如同蹺蹺板的兩端。商品房調控越嚴格,小產權房就越有吸引力。

商品房調控越嚴,小產權房越火

光明區的一位房產中介人員向《財經》記者展示了一份統建樓房屋分配合同。這份簽署於2013年的合同顯示,首位主人購房價格約爲4500元/平方米,約爲當年光明區商品房新房均價(17000元/平方米)的四分之一。

按該中介人員報價,目前該小區同等面積二手房屋的售價爲1.6萬-1.8萬元/平方米,光明區5月商品新房均價約爲4.9萬元/平方米。價格比約爲三分之一。

按房產中介的報價,目前深圳全市小產權房均價約爲1.5萬-2萬元/平方米,相當於深圳全市商品新房均價的四分之一至三分之一。

過去八年的數據顯示,深圳小產權房的價格漲幅與商品房基本一致,略微大於商品房。略微高出的部分,主要是在過去一年漲出來的。

前述光明區中介說:“兩三個月前,110萬元能買的房,現在120萬元都買不到了。”一位龍華區中介人員相信,以近期的漲勢,他手頭的房源能在未來一年內漲30%。在小產權房最集中的沙井片區,部分樓盤價格已超3萬元/平方米。

深圳龍華區某小產權房樣板房。攝影/張光裕

買房羣體正在發生變化。多位受訪中介人員、買家都談到,過去一年,有越來越多的富商、投資公司進入這個市場,整棟整棟地買樓。這在以往並不常見。同時,沒有商品房購房資格的外地炒房客也來搭財富快車。

小產權房漲價的邏輯是什麼?爲什麼沒有產權的房子會受歡迎?

正是因爲沒有產權,小產權房一直都有兩大“核心競爭力”。一是便宜,二是交易都在暗中進行,沒有產權交割,所以處於監管盲區,不受限購政策影響。

長期以來,買不起商品房,或沒有戶籍沒資格買商品房的剛需客是小產權房的主力買家。

2020年疫情發生後,貨幣政策寬鬆,深圳市商品房價漲幅領跑全國,市政府自7月起陸續發佈了一系列調控政策,擡高了商品房購房門檻,反倒利好了小產權房市場。

先是在2020年7月15日,深圳收緊了限購資格。

過去,只要落戶深圳即可購房。7月15日之後多了兩條要求:落戶滿3年,且連續繳納36個月以上個稅和社保。

2021年2月8日,深圳又發佈了二手房參考價新政,實際效果是擡高了購房成本。

深圳市官方發佈的參考價格,普遍低於市場價格,而銀行要按照參考價放貸。於是,在貸款首付比例不變的情況下,買房者貸出的錢少了,首付壓力增大。

一些全國性的政策也影響了市場。2020年最後一天,央行和銀保監會聯合發佈了“貸款兩集中”政策,即爲銀行的房地產貸款佔比、個人住房貸款佔比分別設置了上限。受此影響,部分銀行縮減了購房貸規模,放慢了放貸節奏。買房者借貸難度比以前變大了。

幾個政策相疊加,把原本有資格買、買得起商品房的剛需客戶推向了小產權房市場。被離異住房新規、一二套房差別化信貸政策打擊到的投資、炒房羣體也隨之遷入。

這是深圳市有關部門必須直面的難題。深圳很特殊,它有近半存量住房是小產權房。放在其他城市,上述政策或許能有效抑制需求,給市場降溫。但在深圳,需求會被擠到另一個灰色市場。在這個生態系統裡,正規的商品房交易被管得越嚴,小產權房交易就越火。

據深圳市住建局信息平臺,2021年4月,二手商品住宅成交量同比減少33.26%,環比減少28.16%。上述商品房中介說,以前他的門店每月有10筆-15筆交易,近兩個月不到5筆。境況與那位去賣小產權房的前同事反差鮮明。

進入5月後,深圳在信貸、戶口等方面又陸續出臺一系列新舉措。

據《深圳特區報》報道,5月7日,建設銀行深圳市分行將首、二套房貸利率分別上調0.15%和0.35%。某大型國有銀行人士告訴《財經》記者,除建行外,多家大型銀行都將在深圳跟進這一調整。

5月25日,深圳發佈了新的戶籍政策徵求意見稿,落戶門檻被全面擡高。學歷型人才標準從專科以上調爲全日制本科以上,技術型人才標準由中專調爲全日制大專,技能型人才標準從獲得高級職業資格調整爲技師。據最新的全國人口普查結果,深圳市有常住居民1756萬,其中沒有深圳戶口的流動人口有1243萬。

市場預計,近期的監管風口過去後,小產權房市場會繼續火熱。

除了產權證,該有的都有

雖然買賣小產權房是明令禁止的違規交易,但中介們很少掩藏自己,普通人不費什麼勁就能與他們搭上線。

多位買房者告訴《財經》記者,在這輪監管風口到來前,中介們會在地鐵口等人流密集處明目張膽地貼小廣告、發傳單推銷。

在微博、微信公衆號、小紅書等線上平臺,有很多以“深圳小產權房”爲關鍵詞取名的賬號,發佈全市乃至東莞的房源信息。不少賬號留有主理人的名字和手機,加上微信後,購房者能在他們的朋友圈看到更多房源。

一些主理人爲自己打造專家人設。他們除了發佈房源,也會傳授挑房要領,解讀市場的各種風吹草動,分析政策,“科普”小產權房知識。他們以此積累粉絲擴張生意,同時也引導市場情緒和信心。

被央視報道後,中介們曾短暫地偃旗息鼓。

一些公衆號停止更新,或批量刪除過去一兩年的房源推送。有的賬號改名,隱去了“深圳”“小產權房”等關鍵詞,也有的註銷賬號換了新陣地。在線下,部分門店閉門歇業。中介們變得謹慎多疑,有人因害怕被暗訪,選擇只做熟客生意。

但這種狀態沒有持續太久。5月中旬《財經》記者走訪時,這個市場已在慢慢恢復。尤其是在朋友圈等私域空間裡。有中介每天都在朋友圈更新自己的營業動態:今日在光明,又做了幾次轉讓見證。明天在南山,“可約,可踩盤看房”。一位中介人員告訴《財經》記者,風波對他們影響不大。

小產權房交易因爲不合規,所以通常不會籤房屋買賣合同,而是被包裝在各種名目下。

前述光明區白花社區中介人員手頭有幾套二手村委統建房。這類統建房是由村委出地,一棟樓只有一張產權證,歸村委所有。名義上,房子由村民集資建設,建成後只能分給村民,分房時會發一張證書,證書上的戶主名字不可更改。

這位中介人員說,此類二手房交易時,買賣雙方會在村委的見證下,簽訂一份房屋轉讓協議,村委在這份協議書上蓋章。也會在只有一份、無法改名的分房證書最後一頁,手書寫上新一任受讓人,村委簽字蓋章。由此便完成了“過戶手續”。

在龍華區,記者諮詢了一套一手房。這套房建在開發商投資拿下的商業用地上。其交易方式是,買房客會僞裝成開發商員工,接受公司分配的住房。表面上沒有金錢往來。轉賣時,在開發商的見證下籤轉讓協議、更名,流程與統建房相似。

這家開發商提供的“一條龍”服務,滲透交易各環節。其銷售人員介紹,公司有長期合作的律師團隊,在籤合同時做見證人。每次見證的價格約爲2萬元。

他還表示,有門道幫購房者聯繫消費貸、信用貸等銀行貸款,當然,他們會從中抽一筆服務費。前述光明區中介人員也提到,可以考慮用信用貸來買房:“能貸100萬。”

《財經》記者聯繫到深圳當地一位貸款中介人員,表示想用消費貸買小產權房。對方迴應稱:“信用貸可以申請。至於額度,要看你的工資公積金基數能做多少。”她展示了三種方案,均無需抵押物,只需提供工資、社保或公積金記錄即可,並強調所有貸款都來自於銀行而非民間錢莊。

進入2021年,全國各重點城市都在打擊消費貸、經營貸等資金違規入樓市。一旦發現,就會停貸並收回已發放貸款。那麼,小產權房真的可能是監管盲區嗎?

《財經》記者採訪了兩位大型國有商業銀行人士。他們表示,理論上違規資金只要想查就能查得到,不存在死角,但是耗費的成本很高。其中一人介紹稱,銀行目前採用“流水監控+關鍵字”抓取兩道篩查,一是看流水,貸的款流去了哪個賬戶,名下多了哪些財產,貸款額與消費額是否能一一對應。二是看交易對象,“比如某次交易的對象是‘置業公司’,就會被抓取出來”。

但小產權房交易仍有成爲漏網之魚的可能。因爲小產權房沒產權,國家機關沒有公證轉讓,在線上大數據系統裡,購房者名下可能並不會顯示多了一套房產。

中介們還常用以下幾個賣點來吸引客戶。一是學位。記者接觸的多位中介人員都在剛見面時就重點介紹周邊學校情況,並稱買小產權房也能入學。二是落戶。中介們說,雖然房子是小產權,但已有深圳戶籍的人可在買房後把戶口遷入,不用再當集體戶了。三是轉正,有中介人員稱,買房後有機會通過補交稅款等方式,拿到“小紅本”,即不動產權證。

這些說法是真是假?《財經》記者向熟悉深圳市土地政策人士及多位購房者求證。據他們反饋,確有用小產權房上學、落戶的成功案例,但情況依所在區域、小產權房類型而不同。至於轉正,上述熟悉土地政策人士明確否認:“這不可行,應該是中介吹牛的。”

特殊城市的特殊產物

深圳小產權房規模如此龐大,有複雜的歷史成因。最根本的原因是,作爲倡導活力、政策寬鬆的經濟特區,深圳在30餘年時間裡太過迅猛地完成了從漁村到城市、再到超級城市的躍遷。

1980年,深圳經濟特區建立。作爲首個經濟特區,深圳是中國製度創新、擴大開放的一塊試驗田。這一年通過的《廣東省經濟特區條例》明確說明:“特區鼓勵外國公民、華僑、港澳同胞及其公司、企業,投資設廠或者與我方合資設廠。”

前述熟悉深圳土地政策的人士介紹道,在那段激情燃燒的歲月裡,各種資本背景的企業在深圳遍地開花,其中不少是拿了農村的土地建廠。究其原因,一是受供地規劃、審批程序等所限,政府出讓土地的數量、節奏畢竟有限,無法滿足市場需求。企業直接找村集體談,效率更高。二是農村出讓的土地更便宜。

就這樣,一座座工廠先在村集體的土地上拔地而起。後來,鄉鎮企業熱潮涌起,工廠越來越多。這些工廠多是勞動密集型企業,工人以外來打工者居多。他們收入不高,在深圳又沒有自有住房,對廉價租房的需求旺盛。

無論從價格還是便利性考慮,工廠周邊的農村區域當然是租房首選。村裡人掌握了新的財富密碼。前述熟悉土地政策人士說:“當時大家都拼命建房子,只要有錢就建房子,因爲行情很好,根本不愁租。”打工者在當地落下腳,刺激了周圍服務業的興起。這些服務業的從業者,大多還是外來打工者。雪球就這樣滾了起來,人越來越多,房子也越蓋越多。

前述熟悉政策人士告訴記者,深圳市政府有聲音認爲,農村集體爲深圳經濟發展作出的貢獻是要被承認的。如果當年嚴格按照管理規範一步步審批,很多企業可能就不會進深圳了。另外,城中村的小產權房也實質上承擔了民生功能,固定了城市發展所需的勞動力。“一些官方人員的說法是,‘填補了深圳住房保障的一塊空白’。”前述熟悉政策人士說。

自上世紀80年代中起,20餘年時間裡,雖然政府三令五申不允許擅自“違建”,但在經濟發展的指揮棒下,監管尺度其實較鬆。

深圳市對“違章建築”的管理可追溯至1999年。這一年,深圳市發佈了指導性文件,將農村非農用地、宅基地上轉讓興建的建築列入違章建築,禁止非本村村民買賣宅基地和在其上合作興建住宅,稱將對已發生的違法行爲“清理和處罰”,對後續違法“從重查處”。

但是,政府部門並未隨之發佈具體實施辦法,導致指導性政策出臺後,出於法不責衆和搶搭末班車的考慮,反而出現了一波搶建潮。

2002年,配套實施辦法終於出臺,即後來被稱爲“兩規”的政策。“兩規”分別針對私房和生產經營性房屋。總結來說,在1999年3月5日之前興建的房屋,被定性爲“歷史遺留違法建築”。除佔用農村保護區、水源保護區等特殊情況外,這些“歷史遺留違建”在補交罰款後,可以確認產權,拿到不動產權屬證書。對1999年3月5日之後的新增違建,從嚴查處。

但當年的“清理和處罰”,其實是用罰款換產權,且仍未明確新增違建將如何“從嚴查處”。所以2002年之後,興建小產權房的勢頭並未被遏制。

到了2009年,深圳市委再對“違法建築”發文。這一次的新動作是對歷史違建全面摸底排查,並依據不同情形給出了確權、拆除、沒收等多種處理方法。不過,以上三種方法並未覆蓋所有的小產權房。

在拆除和沒收的適用情形中,最主要的一條是“非法佔用已完成徵、轉地補償手續的國有土地”。但是在深圳,仍有不少小產權房是建在農村土地上的。

這就要說到深圳的土地性質了。1992年,深圳特區內開展“統徵”,特區內土地全部國有化,農民市民化。2004年,深圳市特區以外的區域又實行“統轉”,將改革方案推廣至全域。

至此,深圳市成了全國第一個沒有農村的城市。理論上,所有的土地全部國有化。但這只是理論上,在實際執行過程中,仍然有很多土地留在了村集體和村民手中。

這背後的原因複雜。前述熟悉深圳土地政策人士介紹,原因之一是當時有不少園地、林地,以及村裡已在實際使用的建設用地,名義上雖轉爲國有,實質上並沒有轉。對這些地,政府人員與村委並沒有籤轉地協議,而只是口頭上傳達土地已轉爲國有。此外,對園林地等,當時的操作方式是讓村集體自行上報。這個過程裡,一些地租意識較強的村集體虛報瞞報。

由於有未完成徵收補償手續的土地,加上已有大批房屋搶在2004年“統轉”前建成了,拆除、沒收等限制措施的適用範圍仍有限。而且,2009年的政策還有這麼一條:“經普查記錄的違法建築,尚未按照本決定和相關規定處理前,可以允許有條件臨時使用。”這條語焉不詳的臨時使用條款,讓該政策的強制力更弱了。

直到2013年,深圳市政府在更宏觀層面開啓了土地管理制度改革。作爲改革的一環,2013年末,深圳市終於爲2009年的政策發佈了試點實施辦法,對如何摸查、確權、拆除沒收、臨時使用給出了闡釋。

《財經》記者走訪的多位中介人員、買房者及政策人士均表示,2013年是深圳小產權房市場的一道分水嶺。這一年起,新增小產權房被徹底掐斷。目前,深圳市幾乎所有的小產權房都建於2013年之前。

投資客在賭什麼

站在購房者的角度,小產權房最大的缺點就是購房後得不到房產證,買房人的財產權可能得不到保護。

在走訪中《財經》記者發現,無論是買了小產權房的人,還是接觸後選擇放棄的人,都對小產權房的屬性有充分認識。一位小產權房持有者甚至直截了當地說:“什麼購房合同、律師見證,都是個心理安慰,沒有用。”另兩位受訪者曾在十年前考慮過購買,後因擔心沒有產權不好出手而作罷。不過大家的普遍共識是:深圳市小產權房這麼多,如果拆遷肯定會有賠償,不會白拆。

無論是否正確,以上種種想法組成了小產權房的市場預期,並且在過去近十年的時間裡基本穩定。即便現在處於監管風口,這個市場預期也沒有被打破。整體而言,市場主體已充分消化潛在風險,小產權房市場熱度不減。

對於投資客們,小產權房最大的吸引力不是倒買倒賣賺差價,而是拆遷補償。

深圳市住宅用地匱乏。據《深圳市住房建設規劃(2016-2020)》,“十三五”期間居住用地新供應90公頃,而城市更新用地有550公頃。這是支撐投資客拆遷夢的基本盤。從總量看,投資客不用擔心不拆,需要考慮的是如果拆了,他們有沒有資格拿到補償款?

拆遷分兩種,一種是政府主導的棚戶區改造,另一種是地產商運作的城市更新。受訪投資客和政策專家說,地產商們會更加靈活。雖然產權證在原項目主手裡,但他們會繞過大項目主,直接找每一戶的小業主談。

那麼棚戶區改造呢?在深圳市住建局官網上,有一篇2018年發佈的答市民問。有個問題是:“(棚戶區改造)權利主體是指哪些人?有綠本可以嗎?”住建局官方回答道:“《實施意見》所稱的權利主體,是指可以通過不動產權利證書(含房地產證)、購房合同等材料證明自己對被搬遷住房享有權利的當事人。”

1994年,深圳市開始頒發紅綠兩色的房產證。據當年的政策文件,紅皮本記載市場商品房地產,綠皮本記載非市場商品房地產。綠皮本記載的房屋雖不得買賣,但它也是正規的房地產證。

而所謂“大紅本”,即16開紅色封面的房屋所有權證書。在小產權房的語境下,“大紅本”也指整棟樓只有一張本。

據深圳住建局的回答,如果小產權房有“大紅本”或“綠本”,那麼持證的村委或項目主很可能會得到賠償。而事實上鑑於時代原因,那些年代久遠、有改造可能的小產權房,不少都在當年拿到了“大紅本”或“綠本”。

接下來的問題,就是小業主能不能向大項目主要到自己那一份兒了。這個環節存在着風險,小業主與大項目主、前任小業主都可能發生糾紛。一位投資客說,他最擔心的就是一房多賣。因此在購房時他只考慮一手房,“轉手越少風險越小”。

不過多位受訪者都表示,這樣的糾紛雖然存在,但並不多見。可能的原因是買賣本身不合規,所以賣家也不願意去對簿公堂,免得給自己惹來更多麻煩。

談到心態,多位投資者都用“賭”來形容。衡量收益與風險後,他們認爲這場賭局值得一入。

2020年,第七個港深陸路口岸蓮田口岸正式啓用。一位商品房中介人員說,該項目徵地拆遷時,地塊上的小產權房東順利得到賠償,一夜暴富。類似的故事挑逗着投資者的神經。

未來深圳的小產權房會往何處去?

前述熟悉政策人士分析,深圳市政府不會限制小產權房出租,仍需它來承擔穩民生、固定勞動力的任務。但對於買賣交易,市政府一定不願看到。“從稅收、金融風險等角度來講,小產權房都是個大漏洞。”該人士說,“至於轉正,更是沒有可能。這是國家紅線,深圳不會去當出頭鳥。更何況一旦轉正,商品房市場會被劇烈衝擊,對整個社會穩定都是威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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