僱傭家人:人活着葬禮已經辦上了,這一定是個喜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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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活着葬禮已經辦上了,這一定是個喜劇

前言

演了一輩子戲,周望慶還是覺得沒演夠。

臨了,他決定玩兒一出大的,好好過過癮。

第一場

在對親戚們下手前,他們先要找個房產中介試水。借了兩套好衣服,還請了個司機,他們扮作一家三口去看不低於兩千萬的豪宅。房產中介看慣了有錢人,所以他們要把戲演得夠逼真。

臨出發前,謝冬心又給展敏開了個小竈,教她道:“拍電影和騙人本質上是一回事,都是要讓人信服。所以關鍵點也一樣,那就是矛盾。用矛盾把旁觀者引進去,他們就會逐漸代入。”

展敏道:“這不就是欲擒故縱?那你對我是不是也是這樣。”

謝冬心皺眉,“我真是連呼吸都有錯,我覺得自己已經很得體了,你難道還想我給你寫一封感謝信嗎?”

展敏笑道:“那你就自然點吧。我喜歡你是我的事,何必這麼緊張,你不是一向習慣理智行事嘛。”

謝冬心難得讓她噎到無言以對。

一個有錢老頭最好的標誌是什麼?不是車,不是表,是個妖嬈美麗的小嬌妻。不是爲了錢,誰會把大把青春埋在土裡。所以這次展敏給周望慶扮妻子,謝冬心就是他那氣不順的兒子。這對老夫少妻去年剛結婚,兒子不樂意,準備搬出去。老頭理虧,只能給他物色一處房子。這就是人物背景,沒有具體臺詞,全靠臨場發揮。展敏演起來已經駕輕就熟了。

謝冬心租了一輛賓利,配一個司機,把他們送到約好的見面地方。中介也開車過來,一見他們三人的配置,就立刻上前和周望慶寒暄,顯然知道他纔是能付錢的人。緊接着又和展敏打招呼,她神色冷冷淡淡的,扶着周望慶上了車。在車上謝冬心不停地對展敏冷嘲熱諷。

周望慶出聲道:“再怎麼說,她也是你的長輩,你對她尊重一點。”

“她比我都小了,讓我叫她媽,就不怕折壽嗎?”他演得很不錯,可展敏險些要忍不住笑,實在是太熟了,入戲不容易。她假裝心情苦悶,扭頭望向窗外。

中介也看出氣氛尷尬,連忙說話打圓場。謝冬心打斷他道:“車上有酒喝嗎?”於是便成功要到一瓶香檳。他給自己倒了杯酒,周望慶順勢道:“給你阿姨也倒一杯。”

謝冬心哼了一聲不理睬,展敏擺出哀怨神情,故意道:“我也不想喝酒,你們這裡應該有點心吧。不用太好的,隨便一點就可以。”中介不敢說沒有,急忙派人去買。展敏吃了點松露芝士蛋糕,“這蛋糕不錯,回去讓阿姨也做做看。”

就這樣他們喝了酒,吃了點心,還順便看了房子。都是高檔社區裡的大平層,車開進小區前,有保安給他們鞠躬敬禮。第一套現在租出去,每月租金就五萬,房子主人急着用錢,不到八千萬就脫手了。中介和他們介紹時,好像是讓他們撿了個大便宜。展敏裝作漫不經心地摸了摸櫻桃木的傢俱,道:“太老氣了。”中介立刻說只要十萬塊就能有全套家裝服務,出設計稿幫忙換傢俱。

第二套房子把偏廳改成了酒櫃,書房裡全是黃銅擺件。周望慶有些累了,在十五萬的沙發上坐下歇了歇,大家順便喝了點鐵觀音,聽中介說故事活躍氣氛。第三套房子裡有個水晶吊燈,據說是從歐洲空運來的,十年前買就花了近五十萬。中介介紹道:“那個挺有名的導演樑軍也有套房子在這裡。”

“這傢伙啊,我不太喜歡。”這可能是謝冬心唯一說的實話,他裝出對房子滿意的樣子,道,“是先付一半房款當定金嗎?”

中介點頭,和他說了價錢。謝冬心很豪爽地點頭,裝出要付錢籤合同的樣子,雖然他錢包的卡里只有兩千塊。

展敏及時打斷他,“我頭疼得厲害,先等一等。”她假惺惺地躺在沙發上,周望慶在旁噓寒問暖。謝冬心則不屑道:“你不舒服,就讓司機接你回去好了。”

展敏有氣無力道:“我還好,就是你也別定得太匆忙,再看看吧。我覺得這房子太吵了,你一向是要清淨的人。不如在近郊選套別墅,你也住得更舒服點。”她朝着周望慶使了個哀怨的媚眼,他的神色也猶豫起來。

“你不就是想讓我走得遠遠的,不想和你們住太近嘛。這點心思早說就好了。”謝冬心對着中介陰陽怪氣道:“真對不起啊,我們沒錢,房子就不買了。我們家都是窮光蛋。”這句臺詞也是技巧的一部分,要把真話當氣話說,反而讓人覺得是假的。

周望慶讓中介扶着展敏先休息,他假裝要私下和兒子談心。一出房間,展敏就壓低聲音,對他苦笑道:“再婚家庭就是這點麻煩,畢竟是他現在唯一的兒子。”她把重心放在現在兩字上,手摸了摸肚子。她又問中介要了聯繫方式,但說先不要主動加她,以後有機會會再聯繫,她想給父母看幾套房子。一種可能的轉移財產的暗示。

周望慶那頭假裝談妥了,說房子先不買了。近郊的別墅也不錯,讓中介留心着房源。中介忙不迭答應,熱情地把他們送了回去,照例還是賓利司機來接。他們還順便把開了的香檳拿回去,實在是中介盛情難卻。

第二天周望慶在家裡休息,換謝冬心和展敏出門,演日本社長和他的中國太太。展敏這才發現,謝冬心真的會說日語。他們看了幾套別墅。這次是個女中介,中途還請他們吃了一頓下午茶。最後選定了一套六千萬的別墅,按照中介所說,又是佔了個大便宜。因爲謝冬心是外國人,有些手續問題還要詢問他在日本的房產中介,約好下週讓他過來一起看房。他們留了一張名片,但卻是空號,確認的電話永遠不會打來。

展敏玩了一圈,到家時還有些飄飄然,很一本正經道:“我覺得那套七千萬的別墅,確實不如六千萬的那套好。房子的衛生間不夠。”

謝冬心笑道:“那我們可真是佔便宜了。”

裝有錢人開玩笑雖然有趣,但出去這麼多趟,倒不是完全爲了取樂。展敏拍了豪宅內部的照片,存在手機裡,之後有機會會裝作不備,讓周望慶的親戚們看見。朋友圈裡也發了好幾張照片,配一行雲淡風輕的文字道:“回國的這幾天,天氣都很好,每天早上都能聽到鳥叫。在這麼好的天氣裡,希望我愛的人也不要再愁眉不展了。”她還特意留了個別墅區定位

把這些事準備妥當後,謝冬心才一個個打電話過去,說是周望慶的兒子,請他的親戚們來吃飯,定在一家很知名的酒店

第二場

一共請了五個人,但只來了三個,不過這也是在意料之中的。來的是周望慶的弟弟和弟媳,還有一個表親,也都是五六十歲的人了。

他們穿得都很樸素,反倒襯得謝冬心和展敏愈發格格不入。謝冬心穿着西裝,裡面是件真絲襯衫,領帶配着黃銅領帶夾。他掏出來的名片是英文,印的職位是牙醫。展敏背的包是愛馬仕,戴珍珠耳環,疏冷的表情使一身打扮更顯出身價不凡。她的設定是富家千金,性格倨傲。

衣服都是自己的,否則不合身,但更名貴的行頭都是找道具組借來的。對方還很慷慨,說五個愛馬仕一起借,給打折。

對面見他們這樣,都有些懵,一個個上前,很恭敬地和他們握手打招呼。周望慶的弟弟搓着手,道:“不好意思啊,我們沒拿名片,本來以爲就是吃個便飯的。你是做什麼的?”

謝冬心道:“牙醫,是DDS學位,在伊利諾伊州的診所工作。”

表親很捧場地發出一聲驚呼,“聽說美國的牙醫很賺錢的,私人飛機都買得起。”

“客氣了,剛工作,沒什麼積蓄,只是剛把助學貸款還清,接下來還要結婚,要攢一筆錢。”

又有親戚問道:“這是你未婚妻啊,真漂亮,是做什麼的?也是醫生嗎?”

展敏漫不經心道:“沒那麼有出息,就是隨便混混,現在在家裡的畫廊上班。”她彈彈手指,似乎很不屑的樣子。

一羣人聽了這話,都是滿腹疑問,知道這是對有錢的漂亮夫妻,但沒弄明白他們爲什麼和周望慶扯上了關係。等菜上到龍蝦時,表親終於忍不住問道:“你說你是我哥的兒子,那也就是我的侄子,可是我沒聽說我哥這麼多年還有再結婚啊。”

謝冬心淡淡道:“我也不清楚。我媽和繼父把我撫養長大,我繼父是美國人,我是小時候被她帶出國。前幾年她病重了,才和我說了我爸的事。周先生應該是我的生父,當年我母親好像是未婚先孕,他們沒結婚。”

“那你是要把你爸接到美國去嗎?”

謝冬心道:“並沒有這個打算,他現在在醫院裡,也沒辦法長途勞頓。而且說到底,我和他也不是很熟。不過該盡的義務還是要盡。我很快就要回美國完婚,接下來估計也不會經常回來。所以我希望各位親戚們能幫我照顧一下我爸,酬勞我會付給大家的,這一點倒不用擔心。”

話音剛落,他們反倒不高興起來。弟弟率先道:“你這話就沒意思了,說得好像我們是爲了你的錢過來的。我和我哥都是一家人,他現在生病了,主要是我不知道。現在我知道了,那我肯定要去照顧的,這你放心好了。大家好歹也是親戚。”

謝冬心便向他們賠了不是,但展敏在一旁,神情依舊有些輕蔑。

周望慶已經轉入另一傢俬人醫院,服務不錯,價錢不低,用的是他自己的錢,撐不了幾天,但對外都說是兒子兒媳付的錢。飯局後的第二天,周望慶的病牀前就熱鬧了起來,他的親戚們都來看他了。不單有來吃飯的兩家人,連一些周望慶都不認識的親戚也來了,什麼表姨媽,堂侄女婿,總之進了門,都是親戚,淚眼摩挲地抓着周望慶的手,說道:“你這麼好的人,怎麼就遇到這種事了。”

按計劃,展敏也去了醫院看望周望慶,但她演一個不耐煩的準媳婦,所以沒有待太久,只是留下來蛋糕和香檳酒給客人,還有一籃子高價水果。香檳是從中介那裡順來的,原來的酒喝完以後,他們去超市買了便宜貨灌上。水果和蛋糕花的是周望慶的錢。

展敏這次換了一個包,照例還是愛馬仕,謝冬心同意了租五個包打八折,所以展敏就有了個不同色系的凱莉包。她只簡單寒暄了幾句,照例還是開着賓利走。

展敏走後,親戚們又七嘴八舌追問起來,主要還是好奇謝冬心的身世。有問他母親是怎樣一個人,叫什麼名字,有沒有照片,什麼時候認識的。憑什麼相信他是自己的兒子。又問展敏是怎麼樣的背景,爲什麼一副趾高氣昂,用下巴看人的姿態。

一切問題,周望慶都含糊地答了,話說得太清楚,反而讓人起疑。他說他知道的也不多,是謝冬心主動找上了他,拿了張舊照片給他看,問認不認識上面的女人,又拿了他的頭髮做親子鑑定,隔了幾天,就給他付了醫藥費,又帶了個漂亮兒媳來。女方家裡好像是做生意的。

他把照片拿出來給親戚們看了,是一個女人不同時間的照片,年齡跨度很大,從三十歲到六十歲,還有幾張和外國人的合影,背景是個花園。這些照片自然也是花錢請的羣演,再找人幫忙合成。他們運氣不錯,還找到個十四歲的童演,用來假扮小時候的謝冬心,特意爲他在同一個位置點了痣。爲此,他們在事後還請小朋友吃了冰激凌,以示感謝。

親戚們看了照片,還是將信將疑。表姐道:“這個女人到底和你有沒有關係啊?”

周望慶略帶愧疚,道:“其實也是我不好,以前和她好過一段時間,那時候還年輕,也沒想着要結婚,她就很傷心,後來說要出國,我當演員還有點積蓄,基本就全給她了。這麼多年也沒聯繫,我也沒想到那時候還有個孩子。”

弟弟道:“這麼多年了,也難爲他還能找到人。”

周望慶道:“是啊,一開始他突然找上門來,我還以爲是騙子。”

隨行的還有個年輕人,是某個表親的兒子,反正一律算是侄子。侄子忙着玩手機,忽然插出一句話,道:“搞不好真的是騙子。哪有這種好事突然就發生了。現在這種針對老年人的詐騙很多,先幫你付錢,然後成倍地索要你的積蓄。”

弟弟呵斥道:“小孩子說話沒輕重,父子相認這是好事。”他頓了頓,繼續道:“不過我們還是幫你查查,搞不好真的有問題。對了,哥,你現在手邊有房子沒有?”

周望慶說沒有,弟弟就笑笑,顯然並不信他。

周望慶立刻給謝冬心通風報信。親戚們準備一致口徑,到謝冬心來醫院那天,問清他的畢業學校,工作地點,母親的名字。反正能當證據的照片是越多越好。他們還特意帶了兩個小輩來,以防照片有被ps的可能。

謝冬心倒很平靜,他已經做了萬全的準備,所謂電影,做的就是以假亂真的工作。他和展敏依舊是錯開時間去醫院。這次他一進門,親戚們好像又多了些人。病房都顯得擁擠起來,再次一一介紹過,分別是堂侄女,表叔和表姨媽。反正謝冬心是華僑,一律叫uncle,aunt和cousin。

這次不但是人來了,他還帶了些禮品。錢花的依舊是周望慶的錢,但嘴上說是展敏選的。袋子打開,兩瓶威士忌、一堆化妝品和幾條煙。在場的親戚先分一分,剩下的帶給其他沒來的親戚。

在周望慶不知道的情況下,親戚們已經拉了好幾個羣。一個是用來輪班探病的,確保每天病房裡都有人,但每個人都不會留太長時間,這件事是周望慶弟弟主導的。他解釋道:“病人最要緊的就是熱鬧,一個人冷冷清清待着,病都好得慢。”

病房一共有五個親戚,三大兩小。兩個長輩對了個眼色,就開始盤問謝冬心,問他畢業的學校,又想看他的畢業照。謝冬心很自然道:“我爲什麼要把這種東西存在手機裡。這是culture gap嗎?我們好像不太流行這樣,我手機裡只有一些日常照。”他多少有些不高興的樣子,但親戚們也顧不上,日常照也想看看,說是想多瞭解他在國外的生活。

他就隨便翻了幾張照片給他們,在國外的街景都是網上找來,再後期加工的。至於國內豪宅的照片,則是上次在看房時偷拍的。他自然也沒有拍房子的全貌,基本都是花園裡的景色。有幾張展敏還入鏡了。

親戚們問這套房子在哪裡。謝冬心裝作沒聽到。他們只能不響,又過了一會兒,換了個膽子大的,繼續追問道:“你倒是孝順,每天到醫院裡來看你爸爸。你現在住在哪裡啊?離醫院近不近。是住酒店裡嗎?”

謝冬心道:“不在酒店裡,我未婚妻是這裡的人,只是去美國讀書而已,她在這裡有房子。我暫時住在她家裡。”

有個小輩插話道:“難怪看她的長相不像華人,華人都把眼睛畫得小小的。她眼睛挺大的。”

謝冬心咳嗽了一聲,道:“這話不合適吧。”

合不合適,親戚們依舊對他們很好奇,提出想去他住的地方看一眼。謝冬心猶豫了片刻,道:“好,那我開車送你們過去,不過車上坐不下這麼多人。”

於是便商量了一番,兩個小輩只想玩手機,沒興趣湊熱鬧,就剩下三個長輩上了車。其中一個摸着車上真皮的座椅,感嘆道:“人這一輩子真是難預料,沒想到老周最後竟然有這樣的福分。”

謝冬心淡淡道:“福分嗎?他都要死了,不算什麼福分。”

“他怎麼說也還是你爸爸,不要說這種話,快呸掉,否則觸黴頭的。”

謝冬心沒搭理她,只是道:“我和他沒有這麼熟,生父和父親是有差別的。”他瞥了眼後視鏡,親戚們皺了皺眉,反倒開始爲老周鳴不平了。計劃進展得很順利,要讓觀衆入戲,最要緊的就是讓他們共情。聯想到自己,覺得誰委屈,誰受罪,他們就很自然會信以爲真了。

第三場

謝冬心帶他們到了市中心的一處舊小區,雖然位置不錯,但不過是中檔住宅。他發現親戚們隱約像是鬆了一口氣。要是周望慶真的有了大富大貴的便宜兒子,倒像是突然中了五百萬,運氣太好,讓人嫉妒,容易處處給他找錯處。

謝冬心把他們帶上樓,留在客廳坐坐,泡了杯茶。戶型是三室兩廳,依舊是謝冬心提前租的。租了兩週,提前過來把房子佈置好,所有的雜物清空,按照樣板間佈置,做出有人住,卻沒有長待的假象。親戚中果然有人起疑心,半開玩笑道:“你這裡怎麼這麼幹淨?連東西都沒什麼,是不是在外面還有房子啊?”

謝冬心笑笑,隨口敷衍過去。又過了幾分鐘,他算好時間,就藉口去洗手間,給展敏發消息,讓她可以趕過來。她其實一早就等在附近了。

展敏急匆匆趕上樓,沒敲門就闖進來。進門的一刻,她就調整了表情,先是平靜,然後是困惑,之後迅速轉爲惱火,又強行壓抑下來。她尷尬笑着和幾個親戚打招呼,然後把謝冬心拉進臥室,門一關,開始吵架。

“誰讓你帶他們過來的?你爲什麼事先不和我說一聲?你有沒有點基本禮貌。我能陪你見你那些窮親戚就已經很不容易了,你不要得寸進尺!不要覺得我們訂婚了,就什麼事情都無所謂了。我爸爸本來就對你不怎麼滿意,別以爲當了個牙醫就了不起了,你現在掙的錢還不夠我買包呢。”原本的臺本裡還要摻幾句英文,但怕展敏記不住穿幫,還是決定用中文吵架。

謝冬心起先在道歉,之後也有些煩了,終於嘟嘟囔囔抱怨道:“這套房子你本來就覺得無所謂,又沒帶他們到別墅裡去。”

“這不是房子不房子的問題,這是尊重問題。”外面聽上去他們吵得兇,其實裡面完全是和和氣氣的樣子。謝冬心和展敏並肩坐在牀上,嘴裡念着詞,各自捏着手機面對面發消息。展敏問道:“他們到底有沒有在聽牆角啊?吵得我喉嚨都啞了。”

謝冬心回覆道:“我試過了,這裡隔音不好,在客廳也能聽到聲音。你一會兒出去喝幾口水吧。”

“尊重是很重要的,我以前一直以爲你是個受西式教育的人,沒想到骨子裡還是那一套,真是disgusting!”展敏再發消息問他,“這個發音對嗎?以前我看美劇的時候學的。”謝冬心點頭,誇她記性不錯。展敏朝他露了個俏皮的笑臉,在屏幕上打字,問道:“我可以打你嗎?我覺得按照我的人設,吵到現在是要動手了。”

謝冬心苦笑着搖搖頭,道:“請吧。”

展敏擡手拍在他臉上,看着兇狠,其實沒用力,飛快而溫柔地摸了一把他的面頰。她一下子打在自己手背上,做出抽耳光的音效。謝冬心少見地有些臉紅,別過頭去,按着劇情發展,摔了個杯子。

這件事之後,有一些親戚就不再看望周望慶了。他們多少覺得受了些侮辱,被個富家小姐當窮親戚看待很難堪。另有一些倒是來得更殷勤了,他們便是真正的目標。

守在病牀前的親戚們,總是有一搭沒一搭和周望慶聊着謝冬心的事,顯然是把他當自家人了。周望慶躺在牀上假寐,來探病的都以爲他睡下了,就七嘴八舌地聊了起來。

表姐道:“那女的真是不給他兒子面子啊,長得漂亮就是容易有脾氣。上次聽說都打起來了。其實也沒必要這麼低聲下氣的,我看她家裡也沒什麼錢吧,也就供她去美國讀個書,住的那個小區也挺一般,不是別墅區。”

“我說他兒子也不傻,那女的肯定有錢,要不然背不起這麼貴的包,這幾天我看她的包都不重樣。”說話的是她的女兒,之前軟磨硬泡加了展敏的微信,點開朋友圈,翻出定位在別墅區的那條,道,“你們看,人家哪裡只有這一套房子啊,估計平時是住別墅,就是不露富,骨子裡是把我們當窮親戚看,估計是怕我們借錢。”

“其實要我說何必呢?他兒子已經夠有錢了,還要往上爬。”她嘆了口氣,道,“他這個人也是命好,我辛辛苦苦一輩子,也就這樣。他倒好,什麼都不管,還有個有錢兒子上門。”

“各人有各人的命,福氣大了,人也擔不住。他這次也沒多少時間了。”這次是表姐夫的聲音,“關鍵是走了以後怎麼辦?他兒子本來就不太親,估計也不回來了。好歹也算是親戚,這麼斷了也可惜。”

“讓他認祖歸宗好了,到時候頭一磕,早晚是我們家的人。”表姐繼續道,“其實要是他不和那個女的好,倒是可以再給他介紹幾個對象。要是成了,那就算牢靠了。”

“我倒是有個同學也在美國讀書,我記得也在伊利諾伊州。真分了,可以互相認識一下。”侄女道,“就是不知道,他這次能撐多久。如果就是這一兩個禮拜,那估計他兒子還是要走的。那每天過來看他,其實也沒什麼意思了。我還特地請了兩天假。”

這一輪親戚走後,謝冬心和展敏過來探病,周望慶把先前聽到的一番話轉告給他們,道:“差不多可以收網了。”

謝冬心笑道:“別用收網這詞啊,搞得我們真的像是詐騙犯。”

“那應該怎麼說呢?”展敏一樣含着笑問他。

“就按拍電影來吧,現在可以轉到下一場了。”周望慶調侃這是導演的活,讓謝冬心現場打個板。他輕輕拍了一下手,叫道:“action!”

第四場

第二天輪到弟弟來探病,周望慶抓着他的手,懇切道:“有件事,我也不知道該不該說,我昨天想了一整晚。唉,我其實也沒幾天,自己也知道。我啊,也沒什麼想法,就是人快死了,覺得很多事情還是活着的時候做有意思。我想現在就把喪事準備起來。”

弟弟急忙勸他不要多想,說了很多類似吉人自有天相的話。周望慶卻搖搖頭,道:“我的病我自己知道,就這樣了。臨到了了,有個兒子願意給我送終,這是天大的喜事。就是怕沒這個福分了。他和我說,下個禮拜就回美國去了,請不出假了。要過段時間再來看我了,我怕我是等不到這個時候的。”

“你兒子怎麼這樣啊,畢竟你是他親爹啊。”

“算了,畢竟是在外國長大。所以想趁活着的時候,辦一場,親眼看看他給我磕幾個頭,不過他是外國來的,估計不同意。想讓你們幫忙勸勸。就是不知道你們方不方便。唉,我漂泊了一輩子,最後還是家裡人靠得住啊。”話說到動情處,他不由得眼含淚光。

弟弟一拍胸脯,承諾道:“包在我身上好了,入鄉隨俗,認了箇中國爹,就是按中國人的規矩來。沒事,這事包在我們身上,肯定幫你去勸下來。”

於是周望慶的喪事,就大操大辦地開始料理了。

《僱傭家人》第五單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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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陸霧

科研人員;擅長社會派推理和家庭故事,反套路。

責編:賽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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