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學IP影視化風險收益並存 改編如何處理時代關係
七月受追捧 八月被吐槽
4月16日,《八月未央》上映,距離慶山(安妮寶貝)2001年出版同名小說《八月未央》20年。這部承載着諸多80、90後青春記憶的經典IP影視化後,被各類社交媒體吐槽不斷。這也促使我們反思文學IP影視化存在的問題。
IP時效性
在進行文學IP影視改編的過程中,導演編劇一般會考慮兩個問題:一是如何保留原有IP的特性,以情懷要素吸引“原著粉”;二是如何增加現實主義要素來增強IP的時效性。
《八月未央》小說誕生於世紀之交,互聯網技術開始進入人們的生活、市場經濟迅速發展、消費主義潛移默化入侵精神世界。當時的青年們感受到了世紀發展的活力,相應地也體味到世紀變化的壓力,他們積極地從網絡文學中尋找共同經驗,從安妮寶貝等網絡作家的散文式話語中尋求精神歸宿,在矛盾和衝突中構建詩意的精神家園。
20年後,時代話語發生鉅變,如果文學IP改編還停留在過去,時效性就會出現問題。所謂IP的時效性,不是說IP只能適應當時的時代,更換了時代,IP就會過時,而是指IP的構成元素能否適應當下時代的社會背景、生活方式、話語結構等。
《八月未央》的槽點之一在於臺詞。影片不僅極大程度地保留了原著中的散文式語言,還添加了很多陽春白雪式對話,諸如“時間會治癒傷痛”,“風雨交加的夜晚,你擡頭看了我一眼,我會永遠記得”。或許,編劇企圖通過保留和迎合原IP話語敘事的方式來喚起原著粉的情感記憶,但實際上觀衆根本不買賬,並將影片中男主的大部分臺詞歸結爲“現代渣男土味情話”。
當然,《八月未央》有通過增加一些現實主義元素來呼應時代,如影片中小喬第一次見未央就要求“加微信”,反映了人們認識交流方式的改變,這是相較於電影《七月與安生》中書信溝通方式更爲現實化的時代元素改編。但影片突出強調的現實主義改編情節又過於刻意,與故事主線脫鉤。電影中,屢次出現舉着“求擁抱”牌子的路人,他站在車水馬龍、行人匆匆的街道,唯有一個小女孩試圖給他擁抱,卻被母親制止,導演意圖通過增加這樣的情節來表現當下人們遙遠的社會距離和冷漠的社會態度。但是,這類情節與故事主旨的關聯性不強,反而容易讓觀衆產生情節的跳脫感。
此外,影片特意增設“拆遷”鏡頭,女主未央最喜歡的餛飩店被畫上“拆”,未央和小喬便跑到窗外在“拆”字上面塗上了紅色愛心,最後整蠱完寫“拆”字的小哥後,騎摩托逃走。拆遷是城市化進程中的重要話題,但試圖通過女主間的友情故事來反映這種現實,單薄而牽強。
IP影視化
改編如何轉化原有故事主旨?
與文學不同,電影是集聲音、畫面、時間、空間於一體的綜合藝術。將文本單一的文字媒介表達轉變爲一種多元媒介的綜合敘事,導演編劇一般會在原IP的故事情節、角色塑造、情節衝突上進行戲劇化轉化。但在轉化過程中,往往容易出現主次不分、渲染過度、主旨遺失等問題。
在青春愛情電影中,導演的慣用技法就是閨蜜插足、意外懷孕、割腕、車禍死亡,這類母題俯拾即是,例如《同桌的你》《匆匆那年》《左耳》《七月與安生》,以及《八月未央》。
如何對原IP故事的影視化呈現避免雷同?《七月與安生》算是在同類型愛情電影中突圍的一匹黑馬,在較爲完整地保留了原IP的精神主旨即女性的自我表達與救贖,運用雙女主的鏡像化敘事進行角色塑造,“七月是安生,安生也是七月”,以展示覆雜的友情關係。再增添諸如二者因爲愛情糾葛而在浴室中交鋒的衝突情節,視聽語言上極具戲劇性張力。此外,《七月與安生》的IP影視轉化並沒有把過多的精力放在“三角戀”上,也沒有過多的鏡頭描述影片中激發矛盾的男性角色。正是這種強烈的女性化敘事方式,使其與其他同類型的愛情電影產生區隔,故事主旨更上一層,贏得較好口碑。
但是,《八月未央》似乎並未從姊妹作《七月與安生》的IP影視轉化中吸收到成功經驗,呈現出來的是將原IP轉化爲較爲純粹的閨蜜插足的“三角戀”故事,並突出影片的主旨:“用力愛”。《八月未央》原著中的男性敘事很少,女性的自我獨白飽滿,而故事主旨也並非一句“用力愛”可以詮釋。影視化過程中將原IP的特點即女性敘事弱化了,並且勾勒出朝顏以愛之名與未央曖昧、傷害小喬,小喬以愛之名割腕自殺等故事情節,引起一些觀衆的不滿,認爲“毀三觀”。
此外,《八月未央》原著較爲出彩的地方還在於纏繞糾葛的母女親情與原生家庭影響,從熱播影視作品《歡樂頌》《都挺好》《安家》等帶來的關於原生家庭的社會熱議來看,這個話題是能夠給電影帶來相當的戲劇性效果的。但是電影實際呈現中,由於將未央與母親的衝突場景過於誇張化、陰暗化的處理,導致電影場景蓋過了所要表達的主題本身,觀衆的焦點放在了對血腥陰暗畫面及演員演技的關注和吐槽上。文學IP的影視化需要處理好故事主旨的轉化問題,較爲保險的方式是在遵循原IP故事精神內核的基礎之上,增加或改編一些元素來增強視聽語言。
IP產業化
影視行業“好風借力”,是利是弊?
文學IP尤其是網絡文學IP影視化近年來方興未艾,通過藉助原有IP積聚的口碑效應和粉絲基數,諸如《花千骨》《琅琊榜》《慶餘年》《少年的你》等一批網文改編的影視劇獲得了市場青睞。此外,一些影視IP塑造成功後,還延伸出文化創意產業鏈,IP逐漸成爲產業化運作的代名詞,吸引了越來越多影視公司和導演編劇的目光。
《八月未央》是網文IP影視化浪潮中的一朵浪花,它是安妮寶貝的第二部網絡文學作品,安妮寶貝1998年開始在網絡發表小說,在21世紀初啓,網絡文學逐漸興起的風口,她因爲獨特的散文式寫作風格和陰鬱自我化的愛情小說敘事,成爲互聯網寫手中的佼佼者,收穫大量粉絲。其第一部短篇小說集《告別薇安》中的《七月與安生》在2016年被改編爲同名電影上映後取得成功,片中雙女主周冬雨和馬思純更憑藉此片斬獲金馬獎最佳女演員。所以,有IP自身的情懷影響力和姊妹IP影視轉化成功的美譽度,按理說《八月未央》能夠藉助兩股“好風”之力扶搖直上。但是,現實卻是剛一上映就飽受詬病。
文學IP似乎給影視行業提供了便捷式入口,既不必花費太大精力、財力構思劇本創意,又降低了市場競爭風險。看似“好風憑藉力”,實則稍有不慎就會跌入市場谷底。《八月未央》並非沒有前車之鑑,電影《上海堡壘》根據江南同名小說IP改編而成,擁有一定的科幻愛好者基礎,搭配舒淇、鹿晗等大明星陣容加持,卻因劇情漏洞百出、強推姐弟感情線、主角髮型齣戲等問題最終票房虧損慘重,豆瓣評分僅2.9分。
這都足以表明,IP絕不是影視作品獲勝的唯一砝碼,更重要的是IP改編後的呈現效果。呈現得好,“好風”確實可以助力,有些還可以強化原IP的影響力,例如《慶餘年》在保留原有IP故事脈絡的基礎之上,增加新角色、提升喜劇化風格,經過影視化改編後反而激發了受衆對原著的興趣與好感;若呈現不當,“好風”就是破壞力,如《上海堡壘》甚至引起原IP粉絲的厭惡感,俗稱“毀原著”。
文學IP影視化勢必會作爲一股流行浪潮延續,但並不是每一個“弄潮兒”都能獲取勝利。同一個作者的兩部經典作品,《七月與安生》成功了,《八月未央》卻面臨窘境,這似乎也在警示影視行業切忌浮躁,在未來的IP影視化中應考慮和處理好文本與現實的關係、故事主旨的轉化、視聽語言的呈現等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