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公超與外蒙古入聯案——大使職被黜 抑鬱以終（六）

蔣介石1975年去世後，葉公超從政務委員改爲資政，政務委員一般是內閣裡部長級下來擔任這種閒缺，資政是五院院長副院長下來擔任的閒缺，葉公超似乎是「升官」了。

當年英氣已漸消失

這在我們看來沒有多大意義，兩個官銜都是閒職，計較這些反而變得庸俗了。蔣介石死後，最大的不同是葉公超可以准許出國。1978年臺北教育部舉辦了一個海外華人教育會議，聘請了很多海內外專家聚會討論，葉公超亦應聘參加。根據曾任駐美代表（相當於大使）及後來出任外交部長的錢復說：「民國67年（1978）公超先生應聘爲總統府資政，同年他爲教育部編撰《國語字典》到美國去開會，曾重回華府。」

又據葉公超的部屬周谷晚年回憶說，葉公超於1978年1月8日來華盛頓訪問，這是葉公超自1961年雙十節匆匆離開後，17年來第一次重返華府。17年是一段很長的時間，當年葉大使在任時，現在仍在館內做事的，只有5人，而一些舊屬退休後仍留在華府的也只有4、5人而已。

美國政府則一朝天子一朝臣，他1958年出使美京時總統是艾森豪，現在是卡特，中間換了6位總統。國務院或白宮官員，除了已退休的馬康衛仍居華盛頓外無一相識，正如杜工部所說的「王侯宅第皆新主，文武衣冠異昔時」了。

周谷說，那天上午葉公超從美國南部北卡羅萊納州訪吳克教授來到華府，他的老朋友舊屬譚紹華、譚伯羽、崔存璘等20餘人晚上聯合歡宴他。在席間言談甚歡，談外交掌故，談1949年前後在外交上極其險惡的情事，像所有的老人一樣，年老了，他的回憶是無窮的。周谷最後說：「那次他給我的印象，他確實身體，思想都老了。離開了他大半生喜愛的外交生涯，十多年來還挺得住，但已逐漸消失了他當年那一股豪邁過人的英氣。」

葉公超自1978年美國開會回來後多病，常出入榮民總醫院。在葉公超住院去世前一個月，中華民國最後一任駐美大使沈劍虹曾偕魏景蒙去水晶大廈看過葉公超，沒有事先約定，臨時按門鈴，恰巧葉同他太太都在家，葉公超扶杖起立招呼，併爲她介紹說，這位是沈大使，沈劍虹後來說葉太太多年前見過，但歲月不饒人，這次看到她已是滿頭白髮了，他們坐了半小時即告辭，葉公超還從沙發上站起來送客至門口。沈劍虹所得的印象，葉公超體力遠不如前，他對魏景蒙說：「我看公超快不行了。」一個月後，葉公超就在石牌榮民總醫院去世了。

下面是葉公超在他生命最後一個月在榮民總醫院的情形，取材自丘彥明〈第四十五病房第九室：懷念葉公超先生〉。10月6日葉公超因感冒引起心臟併發症，進榮總做一般性身體檢查，《聯合報》記者丘彥明女士就在當天去看他，他精神很好，丘彥明說他「神采奕奕」。畫家張大千就住在他隔壁病房，早上張還過來與他聊天。

丘去時他興致很好，與她談抗戰時期在昆明的時候，他太太不做菜，他自己下廚。葉公超說他自己手藝不錯，「他可以做一桌酒席」，丘彥明及秘書黃連香說等他出院後，請他表現一番，他一口答應。據丘彥明說，過了兩天再去看他，他身體已檢查完畢，一切都好，可以出院。但那幾天剛好寒流過境，醫生說等天氣放睛暖和一點纔回去。

過了幾天他還在醫院的時候，正確日子是10月30日早上，在洗手間不幸跌斷了右腿骨，開刀縫了21針，吃足苦頭，實不勝負擔。在開刀以前，丘彥明說：「他永遠充滿了一股神氣」，人很帥，很樂觀，希望長壽，他刻有「公超長壽」的閒章。

據黃連香說：「開刀後他很害怕，想得很悲觀，不相信自己能好起來。」11月15日張大千差家人送來一鍋獅子頭給葉公超，附大千毛筆寫的短簡。看了信沒有講話。隔了兩天，蔣夫人宋美齡在美國差人帶來背心及一些消化餅乾，他也沉默不語，據黃連香對丘彥明說，這兩天上午都有老朋友來探望他，他會落眼淚。

一代外交典範辭世

18日那天葉公超管家做了水餃，她（黃連香）先送一部分去張大千家，再拿一些到醫院。黃連香說公超先生叮囑的，大千先生的獅子頭非回報不可，還特別吩咐，皮兒一定要自己處理，否則怎能送得出去。她們在講話的時候，他還插嘴問：「大千先生喜不喜歡我們的餃子？有沒有送妳到門口？」

連香答說：「大千先生喜歡極了。」他很安慰又睡了。在11月19日早晨8點半，他堅持要自己上盥洗室，後腿一軟，心臟病復發，隨即送入加護病房，進入昏迷狀態，再也沒有清醒過來，翌日上午，一代英豪與世長辭，享年七十有八。（系列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