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話》岳飛後裔棄醫從武 23歲以身殉國（莊秉漢）

樂以琴在對日空戰共計擊落8架敵機，是我空軍第一位「空戰王牌飛行員」。（圖文：莊秉漢）

樂以琴，相傳是岳飛的後代，他懷抱滿腔熱血，矢志效法「精忠岳飛」抵禦外侮抗敵；樂以琴家境優渥，父母栽培他攻讀醫學院，但在兵燹烽起的抗戰之秋，他「棄醫從武」投身空軍，奮翅效命鐵翼鷹揚，總計擊落敵機8架，因爲無懼個人生死，一飛沖天只爲報國，青春生命就此殞落，但他的大無畏精神，卻引領了中華民國空軍前仆後繼壯志於凌霄。

樂以琴（民國3年至民國26年），四川蘆山縣人，給人的印象是有一張近似方型的臉，大號的鼻子，待人真誠富有熱烈情感。遽聞他的先祖爲岳飛後裔，樂以琴在小時候，母親爲了讓他有榮耀感和責任心，經常講述岳飛「盡忠報國」的故事，說他們家是嶽爺爺的後代，當年岳飛以「莫須有」的罪名下獄處死，秦檜爲了以絕後患，到處緝拿岳家後代，他們這一支爲了逃避追殺，千里遷徙來到四川避難，還被迫改姓樂。後來樂以琴曾在自傳中提過，他認爲母親是故意說出來勉勵他的，但也讓他確實感染了岳飛的愛國心，自小就萌生國家民族意識。

樂以琴的父親樂伯英曾經是清朝的武舉人，爲人剛正凜然，不喜歡趨炎附勢，因而得罪了不少朝廷官員，他便辭官不做，遂經營茶莊生意事業有成，還捐資興辦學校，樂以琴便是在父親辦的小學就學，但是他不知道父親就是創辦人，他所接受師長的授課教誨和其他同學沒有差異，因爲，樂父不願意樂以琴小時候養成依賴父母和驕縱的態度，所以樂以琴曾經自嘲地說：「小時候，我的一切不見得比旁人出衆，但打架的成績是大有可觀的。」

樂以琴家境優渥，他閒暇愛好體育活動，學習踢足球、游泳、練西洋拳擊，體格比同年齡還強健，高中時期成爲田徑選手，代表四川省參加全國運動會的短跑項目。不過，在父母的心中總是希望子女成龍成鳳，樂以琴的的兄長都是醫學院畢業，姐姐樂以成更是四川第一位女醫學博士生，樂父理所當然刻意栽培他往醫學院發展，就在父母親的殷切規畫下，樂以琴順利考上山東齊魯大學醫科就讀。

四川成都的建川博物館內陳展樂以琴烈士雕像（圖文：莊秉漢）

民國20年，日本發動九一八事變，強佔中國東北，纔剛上大學一年級的樂以琴，頓時感受到山河變色、民族快淪亡了，他說「我不願意再坐在課堂裡念死書」，決定「棄醫從武」、投筆從戎，恰逢中央航空學校在北平秘密招生，他燃起奮翅鼓翼的航空救國抱負，便瞞着父母親，偷偷報考應試，由於年紀太輕，報考空軍年齡條件不符合資格，他遂冒用其四哥「樂以琴」的名字（樂以琴原名實爲樂以忠）填寫報名表，並且順利完成初、複試。沒想到，隔幾年後，四哥樂以琴也報考空軍軍官學校，因爲名字被頂替，只能借用六妹「樂以純」的名字。兄弟倆竟也成爲中央航校第八期和第三期的學員。當年，航校還流傳着「樂以琴不是樂以琴，樂以純不是樂以純」的趣話。

民國22年的春天，中央航空學校寄來錄取通知書，樂以琴等75位同學接受入伍訓練，半年後，他升上航校第三期學習飛行技術，他記得擔任第三期學員的第一天，學員們直挺挺的站在棚廠前面，聽着美國飛行顧問羅蘭先生分配組別，樂以琴被分在第一組，他的教官就是以訓練嚴格出名的高志航教官，航校的生活不同於一般的大學，學員上午飛行，下午上課，晚上自習。時間非常緊湊，倘有上課遭遇到雨天，耽誤了飛行，依慣例星期日還要補飛，樂以琴不以爲苦，自我要求極高，深獲教官高志航的賞識稱許，經歷了兩個年頭的飛行訓練，樂以琴練就飛航技藝爐火純青，因爲他沒有忘記放棄讀醫科的初衷，希冀有一天能鐵翼凌雲，天際殲敵，民國24年，樂以琴順利完成學業，從筧橋中央航空學校畢業，正式成爲中華民國空軍飛行員。

民國25年，樂以琴被編入由他的教官高志航擔任大隊長的第四大隊二十二中隊，樂以琴擔任分隊長，駕駛美國生產的霍克Ⅲ型雙翼單座驅逐機，他的座機號是二二○四。同年的某日，駐防杭州的第四大隊，誤傳有日機來襲，輪值警戒任務的中央航校第五期教官王蔭華立即着裝準備升空應戰，就在此時，輪休中的樂以琴聽見警報聲大響，他也想要「搶得先機」駕機緊急升空，跳上飛機的王蔭華不肯答應，因爲這時段是他負責待命警戒，他勸樂以琴應該養精蓄銳好好休息，就在兩人不肯相讓時，樂以琴以嚴厲口吻說：「我是航校第三期，你是五期，我以學長身分命令你，把飛機交給我，我負全責」事後，雖然證實警報實爲誤傳，但是樂以琴「搶機」事件傳爲筧橋美談，足見他奮勇抗敵的意志。

民國26年8月13日，日本妄啓進攻上海發動淞滬會戰，日本航空隊轟炸機開始轟炸江、浙兩省。國民政府緊急命令高志航大隊長所駐防河南周家口的第四大隊南移杭州筧橋，以拱衛京滬東南地區的領空安全。高大隊長受命之後，親擬一通電報給第四驅逐大隊，命令所轄第二十一、二十二、二十三中隊的機羣升空離開周家口，8月14日，冒着暴風驟雨的惡劣氣候，3箇中隊計分3羣，每羣九架霍克Ⅲ型驅逐機依序起飛，是日下午，中隊長李桂丹的第二十一中隊率先抵達杭州，他們剛降落筧橋機場，尚未來得及加油，隨即衝上雲霄，與日本主力轟炸機──九六式式陸上攻擊機展開空中戰鬥，大隊長高志航身先士卒打下第一架日本飛機，李桂丹中隊長與隊員柳哲生、王文驊聯合擊落一架，第四大隊接續痛擊日軍一戰成名，這是中日史上第一次的空中交戰，中華民國空軍締造對日抗戰序戰的光榮勝利。親身經歷參戰過八一四空戰的張光明飛將軍在事後發表文章，他說：「在筧橋空域擊落6架來襲日機轟炸機的戰果，是確實的記錄，不容有疑。」

八一四當天，樂以琴所屬的第二十二中隊是由中隊長黃光漢率領，9架驅逐機飛了3個多小時，由於雲層太低迷失了地形，途中降落廣德機場加油，時間晚了第二十一、二十三中隊抵達杭州，樂以琴在往南飛航程中看到準備侵襲廣德的日機，他向中隊長示意想要攻擊敵機，但是黃光漢要他加速趕向筧橋因而作罷，使得他錯失「求戰抗敵」的機會。空戰過後，樂以琴心裡十分不痛快，決定以不吃晚飯來懲罰自己，他躺在寢室，但是餓得實在受不了，想着不補充食物，明天早上何以再戰，便和駕駛偵察機的姜獻祥摸黑進了航校的醒村俱樂部找東西充飢，姜獻祥安慰著志在報國的樂以琴，要他不必着急，將來有的是機會，樂以琴則舒緩了心中的情緒，他告訴姜獻祥：「老子明天可不客氣了，一定要打他幾架下來不可。」

8月15日清晨，第四驅逐大隊奉命進襲位於杭州灣外的日本航空母艦，天未亮，全大隊隊員就起個大早，忙着試車、試炮、加油、充彈、掛載炸彈，5點半，日本航空隊30餘架八八式、九四式、九六式轟炸機，傾巢而出侵犯我國空域，決心展開復仇行動，第四大隊21架無敵機羣也義無旋踵升空迎戰，高志航又首開記錄擊落一架日機，各中隊採三三兩兩圍剿日機，取得不錯的戰。

八一五空戰，第二十二中隊分隊長樂以琴豈容再次錯失迎頭痛擊日機的機會，他駕機窮追不捨、忘身度外，從杭州筧橋上空直追擊至曹娥江上，孰料追失了九四式日機，卻巧遇九六式轟炸機，面對日軍機羣他沒有作聲，他壓下機頭，從高空中俯衝而下，漆有「青天白日」國徽的編號「二二○四」驅逐機，猶如空中蛟龍從雲裡鑽出，看準時機槍彈疾射而出，樂以琴打下自己對日空戰的第一架飛機，畢竟是個人首次履險蹈危痛殲敵機，他看着第一架飛機燒成火球爆炸墜落，樂以琴在機艙內摸摸自己的頭，檢視自己的胸膛有沒有流血，確定自己沒有受傷後，又環視身旁沒有僚機協同作戰，頓時想起三國時代長阪坡之役，趙子龍深入敵陣，一身是膽單騎衝殺救阿斗的情節，他決定不拖泥帶水，兩挺機槍打了一架又一架敵機，直到打下第四架日機時，殘餘日機看到樂以琴的奇技膽識，驚嚇得進入雲層四處逃竄，樂以琴此時發現座機內子彈已經打光，汽油也將用罄，打下四架敵機也覺得夠本了，便返回基地。

8月15日當天，中華民國空軍在杭州、曹娥上空，一共取得18：0的勝利，第四大隊的樂以琴一個人就打下4架，撼動了整個世界，他單機擊落四架敵機是抗戰時期中華民國空軍的奇蹟，大大鼓舞了國人抗日士氣和民族自信心。樂以琴從8月15日到21日，短短的7天的時間，共計打下了6架日本飛機，依照國際表彰空戰英雄的定義，樂以琴成爲我空軍第一位列入「空戰王牌（Ace）飛行員」。爾後，敵機每見樂以琴「二二○四」座機，即避不交鋒、望風而逃。從此，樂以琴與高志航、劉粹剛、李桂丹並列爲「空軍四大金剛」，京滬東南地區民衆只要看到「二二○四」座機起飛凌霄天際，便起了安定人心的作用，江南的人民親切地稱呼樂以琴爲「江南大地之鋼盔」。

杭州、曹娥空戰後，有一位被擊落俘虜的日軍飛行員不服氣嘟嚷着說：「要不是美國人幫你們忙，我怎麼可能被你們打下來？！」這句話被聽得懂日語的高志航大隊長聽到，高志航於是把22歲年紀的樂以琴帶到該日軍飛行員面前，高大隊長說：「你看看，是誰把你打下來的！」被俘虜的日本飛行員看到站在他面前，是一張年輕稚嫩臉龐的樂以琴，他簡直難以置信，當場愣在那裡，也對筧橋空軍心服口服。

抗戰初期，中日空軍實力完全不對等，日本擁有91個飛行中隊，各類作戰飛機約2700餘架，而中華民國空軍能作戰的飛機約300架左右，日本作戰飛機是中華民國的九倍，縱使發揮「以弱制強」、「以寡勝衆」能力，但經過輪番升空作戰，筧橋飛行員一位一位地消逝，當時國內無法自行生產戰機，又沒有航空工業，我空軍驅逐機被擊落一架就等於少了一架，中華民國空軍飛行員僅能實踐筧橋校訓：「我們的身體、飛機和炸彈，當與敵人兵艦陣地同歸於盡」！與日本飛機以命相搏，從八一三淞滬會戰開打以來，儘管粉碎了日本「一週滅空軍」、「三月亡華」的妄想，但是上海乃至整個華東地區的空中優勢逐漸喪失，制空權慢慢轉移到日本的手中。

民國26年12月1日，南京保衛戰時，中華民國空軍能飛上天的妥善戰機剩下十餘架，日軍在海空優勢兵力的掩護下，突破我方防線步步進逼國都南京。南京危在旦夕，當時樂以琴升任第二十一中隊上尉副隊長，負責保衛南京領空，12月3日，機械士向樂以琴反應，他的座機I-16戰鬥機出了一些毛病，至少要兩天才能修好，樂以琴皺着眉頭苦笑，因爲整個南京只剩下他的直屬長官，即第二十一中隊長董明德的座機能夠升空作戰，樂以琴知道董明德剛出完偵查任務，他要中隊長好好休息，若有警報狀況，改由樂以琴來代替董明德執行任務。

話纔剛剛說完，沒想到警報聲大響，日本數十架九六式轟炸機侵入南京領空，這是南京淪陷前最後一次空戰，無奈的是，僅有一架堪用的空軍戰機，也就是中隊長的座機可以離地作戰，「拚命三郎」的樂以琴臨危不懼，緊急駕駛升空，他利用嫺熟的飛機技術致使企圖左右夾攻他的兩架日機互撞而毀，但其餘十餘架的日機很快又包圍上來，就像數十隻豺狼圍攻一頭獅子，敵機羣幾乎同時開槍，一心想擊毀樂以琴的座機，最終寡不敵衆，他所駕駛飛機的水箱、油箱中彈起火，壯烈成仁血灑長空，時年23歲。

中隊長董明德在當天下午聽到樂以琴犧牲殉國的噩耗，成爲他心中永遠的痛，原本應該是他來出任務的，卻因爲樂以琴「搶機求戰」，年輕的生命就此殞落，董明德選擇留在南京不願意離開，他命令機械士儘快修好樂以琴的座機，他要駕駛「樂以琴」的座機，爲他的同僚，也就是副隊長樂以琴升空報仇。

「風雲際會壯士飛，誓死報國不生還」，這是中央航空學校的畢業誓詞，樂以琴烈士在國難當頭之際，他駕機迎敵視死如歸，從來沒有想到過退縮，忠誠傳達詮釋那個年代空軍健兒的筧橋精神，確保中華民國國祚延續和國人生存發展，樂以琴23歲的生命，雖然短促，但是沒有白活，希冀後人銘記不忘。

民國34年1月，行政院呈請國民政府明令樂以琴陣亡追贈爲空軍少校。（圖片來源：國史館）

（作者爲臉書「我的抗戰」版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