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進行式】劉書甫／那是什麼樣的地方？

圖／圖倪

這一病，竟然病了兩個多禮拜

「好一點了沒有？」回到公司第一天，同事A關心地問我。

「好多了，謝謝。」我苦笑着說。

也剛從流感中康復的他說：「很痛苦吼？簡直地獄走一遭。」

兩週前，公司幾位同事接連得了流感，相繼沒來上班，包括這位同事A。我稍有警覺，上班時口罩一直戴着。但終究發覺身體愈來愈無力，頭痛昏沉，終於還是倒下，躺在牀上畏寒，當晚就發燒了。「一定是被傳染了。」家人這麼斷定。

我知道自己的年紀和體質已經來到了一個階段，一旦稍微多強迫自己，爲了多做一些工作而熬夜個一兩天，身體馬上會出現警訊、發生感冒症狀，逼着我必須停下來，休息一兩天。欠身體的債，它現在都要我馬上償還。因爲觀察出了自己身心的模式，我老早拋棄了「被別人傳染」這樣的受害心態，每次出現感冒前兆，我大都心裡有數，知道是「自找的」。

我不慌張，不着急，感冒常來拜訪我，很熟了。發燒到三天時，我感覺燒差不多該退了，請家人煮了白粥給我，祛祛寒氣。然後纔出門看診，確認一下狀況。醫生說，是B型流感。領了「克流感」，心想好好休息便是。我沒有料到的是，這一病，竟然病了兩個多禮拜。

我從來沒有遭遇過這麼長的病期。我勉力維持對自己康復力的信心，注意保暖，觀察身心細微的轉變，補充維他命和清肺散。但拖着病體躺在牀上的日子實在冗長，每到入夜便咳到無法成眠的狀況也真是難熬。清晨帶着期待睜眼，卻發現病情沒有進一步好轉，非常納悶和沮喪。我既無法進公司上班，個人原定的工作計劃也完全停擺，孩子放學後得完全由妻子陪伴。我急着回到正常的生活，胸內鬱結着咳不出的心緒。

同事A說，得了流感，猶如地獄走一遭。想必他也是飽受折磨的。

地獄酷刑裡，肯定有永無止盡的咳嗽

許多宗教信仰都有地獄的概念。有些基督徒相信，當末日審判來臨，罪人會入地獄遭受火的酷刑；伊斯蘭教則直接將地獄翻譯作「火獄」。佛教宇宙觀中，世間分爲三界。三界的果報雖有優劣，苦樂有差別，但皆未脫輪迴。《法華經》提到：「三界無安，猶如火宅，衆苦充滿，甚可怖畏。」一樣用了火的意象。

有意思的是，在印度修行文化中，火（tapas）也有「苦行、自律」的意思。修行就是走一條火的道路，燃燒自己的業力，將自己的慾望與私心投入火中。稱它爲「罪」也好，視它爲「業」也罷，未解脫之人該去的地方都是火，好像也是合理的。

不過，相較於熾熱的火之獄，北歐神話裡的冥界，就是無比寒冷的。對地獄的想像，顯然有因爲文化經驗而產生的差異。如果得了流感，猶如地獄走一遭，那我想像中的地獄酷刑，肯定有永無止盡的咳嗽，和永無止盡的給予希望，再使其落空。

美劇《良善之地》是我非常喜歡的一部影劇作品，用巧妙的喜劇方式討論死後世界，讓人重新省思進入所謂天堂和地獄的判斷標準應該是什麼。原本擔任地獄建築師的麥可，認爲只是在肉體上折磨人實在是過時又老套，他提出的「創新」是折磨人心。他依據每位主角生前的人格、認知和習性，透過各種情境和事件設計，讓他們一再地面對自己內心的糾結、衝突、負面情緒和煩憂。

如果地獄的概念是爲了警惕人諸惡莫做，諸善奉行並自淨其意，那麼比起火燒身體，這樣直搗人心的地獄對我來說似乎更真實。回想我的流感病期，身體的症狀沒什麼大變化，心念倒是四處紛飛。或許，比起身體的不適，心念不止，纔是真正的苦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