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少四壯集－公路電影──前往雪基

司機早早發動引擎，但似乎一點也不急着開車，巴庫國際公車轉運站在城市西北偶環城公路的邊角上，環城路靠城外的一邊就是城外荒瘠的草原坡地，天空很藍，沒有風，雲幾乎不動，時間彷彿完全停止。

去雪基（Sheki）的空調大巴漸漸坐滿，上車叫賣的小販川流不息，從針線（賣針、賣線是兩個不同販子）到奶油麪包（跟一般便利店賣的相似，隔壁老夫婦買了一袋），從拖鞋、香蕉到填字遊戲（小販叫着跟英文相同的cross word）。第一排一個男孩站起來，逆光下看見他凸起的鼻形；亞塞拜然人的長相較接近土耳其及中亞諸國，也就是從前所謂的突厥人，臉形寬扁，眉毛粗黑，反而很少看到高鼻子、半月眉的高加索人（高鼻子的高加索人在喬治亞、亞美尼亞比比都是）。的確，雪基位於喬治亞邊境的高加索山麓，背離裡海和荒漠草原，人種地貌都不一樣。大巴載客同時運貨，後座是一疊疊堆到車頂的白色方形保麗龍餐盒，每排座椅下圓形的白色保麗龍餐盒、盒蓋全是中國製造，難不成是臺灣技術經中國外銷世界？

開車前，小販叫賣一種長十二公分、寬四五公分的三角形油餅，像油條，用塑膠袋從蓋着的方形塑膠盒拿出來，不沾找過錢的手，看來還衛生，買了兩個，四十戈比，給了一塊紙幣，找回一個五十戈比、一個十戈比的銅板。接過薄薄的塑膠袋，發現還是熱的，發過面的餅炸得又黃又香，忍不住拍拍剛調頭、年約三十歲的小販，遞過剛找回的銅板，又買了三個。

公車啓動後，看到小販紛紛從停在停車場的汽車後座拿出貨物，他們的營生方式和當地人消費的物價，我看見與豪華巴庫截然不同的生活水準。

雪基在巴庫西北直線距離四百二十公里處，但大巴先沿裡海岸南行七十公里，經過聯合國保存的史前洞窟戈布斯坦，再向西前行，取往甘加（Ganja）、香姆希（Shamkir）（這也是通往喬治亞首都堤比裡西）的公路，到小城葉夫拉赫（Yevlakh）再向北，避開道路蜿蜒曲折的中部草原（中部草原上這些窄小而彎曲起伏的單線雙向道路，也就是當年商隊經過的絲路的一段）；按「截彎取直」的概念看巴士沿裡海南行，不免困惑起來，管不得前面一位中年太太包着穆斯林的頭巾，輕拍她的手背，探頭向她問路。

也可以乘夜車去雪基，但跟貨車連在一起，每到一站停下卸貨，四百多公里的鐵路，晚上九點開出，要隔天下午三點纔會到達。

乘大巴去雪基路程五個半小時，路程漫長，孩子們按捺不住，前座的孩子暈車，臉都哭花了，母親祖父母百般哄勸都沒用。再往前幾排，一個四五歲的孩子探出頭來，並不怕生，不停跟我做鬼臉，小朋友跟我隔着幾排座位玩開來，一會比手槍，一會用手掌摀着雙眼做害羞狀。過一會他爸爸牽着他的手過來，友善地遞給我一片青箭口香糖。

戈布斯坦到葉夫拉赫是無盡的草原，草原的風景很單調，我們追着印照在大地上的雲影，在沒有盡頭的公路上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