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慈欣:爲什麼《三體》之後七八年沒寫一個字?

(原標題:專訪劉慈欣│資本家拿着錢要毀滅我們,廣大科幻作家盼着他們拿錢來毀滅)

儘管離《三體》最後一本出版已經過去七年了,但《三體》的熱度卻仍在持續升溫。甚至在兩週前,奧巴馬中國參加活動首次見到劉慈欣時,便迫不及待地當面“催更”。然而,這位世界科幻文學最高獎雨果獎”得主、中國科幻電影元年的開創者,卻對每經影視坦言,他至今都沒想明白到底爲什麼《三體》能達到這樣的影響力……

每經影視記者 丁舟洋 實習記者 王禮迪

每經編輯 杜蔚

2017年就要結束了,此前宣稱要在今年上映的科幻電影《三體》又一次延期。而回顧今年甚至近十年來的科幻領域“年度作家”,劉慈欣仍是繞不開的人物,《三體》三部曲被普遍認爲是中國科幻文學的里程碑之作,將中國科幻文學帶到了世界的視野中。奧巴馬主政白宮期間還曾動用總統特權,派人去出版社把還沒出版的第三部翻譯稿提前拿給他。

2017年冬季午後,我們在成都“逮到了”劉慈欣。

他來參加科幻活動,上午與科學家們對談,在沒有參會安排時,他一個人在陽光很好的園區裡轉悠。當他在咖啡桌前一落坐,即便長得是一張大衆臉,劉慈欣還是被科幻迷們發現了,他們捧着三冊厚厚的精裝版《三體》請他簽名,小小的咖啡廳很快被圍得水泄不通。

▲劉慈欣被熱情的科幻迷們團團圍住(實習生 張玉路攝)

眼見和朋友的聊天無法進行下去了,劉慈欣瞅到一個間隙,趕緊從人羣中脫身出來。抱着試一試的心態,我們還是走上前自我介紹並提出採訪請求,不料劉慈欣爽快答應。“找一個安靜點的地方說吧。”他說。

世界科幻文學最高獎“雨果獎”得主,以千萬元版稅收入屢次登上作家富豪榜,中國科幻電影元年的開創者……外界種種殊榮加身,劉慈欣始終保持着一種冷靜質疑和理性思辨。每經影視(微信號:meijingyingshi)與劉慈欣暢聊三小時,得到了所有問題答案

《三體》之後已經七八年沒寫一個字了

儘管離《三體》最後一本出版已經過去七年了,但《三體》的熱度卻仍在持續升溫。在美國總統任期的最後一年裡,奧巴馬接受《紐約時報》採訪時毫不掩飾他對《三體》的喜愛。“我覺得《三體》讀起來特別有意思,我每天處理的‘破事兒’實在是太瑣碎了,跟對抗外星人入侵比起來簡直不值一提。”

就在兩週前,奧巴馬來中國參加活動首次見到劉慈欣,還當面“催更”。“《三體》是一本傳奇,很偉大。你是否在創作下一本書了?寫好後能不能寄給我一本?”奧巴馬熱切的問。

這也是讀者們關心的問題,劉慈欣向我們坦言,《三體》第三部出版以後,他已經七八年沒寫一個字了。

爲什麼呢?“寫不出來。”

是不是覺得逾越不了《三體》的高峰所以不敢寫?“不存在,我寫的再爛前面也有《三體》。但是寫作是個很累的活兒,你沒有動力自己都不想看,怎麼寫。你寫一個讀者不想看的東西浪費大家時間,還不如不寫。我現在想寫一個和《三體》完全無關的故事。《三體》支線故事這些,等老了沒有別的想法了再寫。”

▲《三體》系列評分(豆瓣/圖)

“六零後”的大劉已經愛了科幻幾十年了。“從小學五年級開始讀科幻,初中時動筆寫科幻。就像球迷愛看足球賽一樣,你問球迷看球哪有趣,他們也說不清。就是感覺到能擴展自己本來很狹窄的生活空間。讓自己的生活多了更多的視角。”

大學畢業後劉慈欣分配回山西陽泉,在娘子關電站當一名工程師。這一做又是幾十年,最初萌生寫三體的想法,是因爲看到一篇科學文章,“三個質點在自身引力下運動”,創作的時候最初想法就是“假如宇宙中充滿着文明,它最糟糕的是個什麼狀態?”然後順着往下想,這個念頭像植物一樣生長開來。

作品創作出來後,作者就“死了”,想象力全部交給讀者。很多人都從《三體》裡讀到了人性的深刻。也不斷有評論家認爲科幻是載體,對人性和社會性的展示纔是科幻的終極目的

劉慈欣不敢苟同。“一來科幻作品本來就不是那個目的,科幻的目的就是科幻本身,科幻不是平臺也不是工具。就像偵探小說,裡面的推理就是推理,不是爲了反映人性的。”劉慈欣說,“二來也說句大實話,咱工科男也沒主流文學家的那種筆力。你們老說理工男、理工男,其實理科和工科還不樣,我們工科最俗。(笑)”

出版仍然不賺錢,但科幻影視IP已是天價

一邊做着電力工程師,一邊利用業餘時間寫《三體》,到寫《三體3》時,水電站因爲污染關掉了,劉慈欣就一直“在家待着”。

“業餘的科幻作家”劉慈欣從未有過經濟上的困難。“電力系統的收入還不錯。科幻是閒情逸致的文學,苦難中寫作肯定是不行,雖然它自己寫世界末日。”

如今版稅和影視改編權更是讓劉慈欣財務自由了,但這只是特別罕見的個案。大部分科幻作者光靠寫作沒辦法生活,即便能生活也很緊張。

“因爲科幻市場就那麼小,做專職是沒辦法生活的。舉一個很現實的例子,如果只寫短中篇的話,一千字也就不超過三百塊錢,少的一百五,多的二百,一年要寫多少才能生存?長篇那會兒的銷量一本過五萬就不錯了,年百分之十的版稅而言,又能掙到多少錢?”劉慈欣說。

科幻曾在上世紀80年代初被列爲“精神污染”的對象,經過一段時間恢復,2003年又陷入低潮,沒人關注、沒有大資本參與購買,所謂“科幻產業”無法步入循環。“市場不行,2003年我參加大學搞的一個科幻活動,那時候的規模很小,作者參會都是自己花錢去的,沒有贊助、沒有媒體關注、讀者熱情也沒那麼高。沒有今天這種把作者圍起來的現象。”

到了現在,中國的科幻市場可以支撐全職科幻作家了嗎?

▲劉慈欣與每經影視對談(每經記者 王禮迪攝)

“出版仍然賺不了錢,但影視改編權已是天價。有個科幻作者講了一句話很有意思:‘資本家拿着錢要毀滅我們,廣大科幻作家盼着他們拿錢來毀滅。’(笑)”

不過奇幻文學、網絡文學的寫作倒是養活了很多人。劉慈欣認爲這倒不是因爲它們與科幻的題材有多大差異,而是因爲大家的生活寫作方式不一樣。劉慈欣在創作期間避免和讀者交流,“因爲怕影響自己的思路”。但網絡文學的反饋性特別強,讀者的意志牽動着網絡作者筆下的故事走向。

“我認識一個網絡作家,他寫的時候列個表,打鉤的人物還活着,打叉的就死了,他說怕忘記了(笑)。所以說網絡文學的寫法很不同。”

資本對科幻創作的影響是什麼?

“這個月拿一百萬來買你的改編權,下個月又說不買了,來來回回還有什麼心思寫作。”劉慈欣說,但他認爲這很正常,雖然科幻文學不像網絡小說那樣由讀者掌握着“小說中人物的生殺大權”,但科幻依然是一個商業性很強的東西,作者不可能只面對自己。“你和出版社、主編都會有商業上的考慮,包括故事進展、篇幅長短都要考慮讀者,所有科幻小說都是這樣。”

《三體》挺好,但它的質量匹配不了那麼大的影響力

隨着資本對影視的熱情,科幻IP水漲船高。美國科幻大片刺激着中國影視界想拍科幻片的願望。

劉慈欣的五部科幻小說分別被陸續被幾家公司拿下電影改編權,其中《三體》的電影改編權最終落在遊族影業。據每經影視瞭解,《三體》影視改編賣的時間比較早,現在的價格早就是過去的十倍之多了。而《三體》這部電影的上映檔期卻一拖再拖。

“必須需要時間,《阿凡達》還推遲兩年上映呢。”劉慈欣顯得很坦然,他是《三體》影視改編團隊的總監。“這種高成本的科幻電影項目中國還沒有經驗,比如項目管理方面就沒有經驗。導演團隊、劇本團隊、特效團隊,特效團隊還不止一個,有傳統特效團隊和電腦特效團隊……這些方面之間如何合作協調?沒有經驗。它的進度當然慢,要用平和的心態去看待。”

事實上,《三體》的原著已經在科幻電影豐富的好萊塢大導演手上傳了個遍,李安也考慮過,但最終沒有人接手。“因《三體》的主題比較複雜,主題複雜對於大成本電影而言是個災難。像《星際穿越》,雖然裡面有很多硬科幻原理,但主題簡單就是‘保護家庭、拯救世界’。《銀翼殺手2049》主題複雜,也成爲了經典,但票房並不好。”

▲《銀翼殺手2049》內地票房撲街(CBO中國票房/圖)

《三體》成爲有史以來中國最暢銷的科幻小說,高曉鬆說《三體》單槍匹馬把中國科幻文學提升到了世界的高度,《三體》具有劃時代的意義。劉慈欣禮貌對我們迴應道:“劃時代?你得等着時代來劃你啊。80年代有比《三體》影響力更大的作品,你聽說過那本書叫什麼名字嗎?《三體》的第三部從出版到現在不到十年,沒辦法判斷它的真正地位。”

而且劉慈欣至今都沒想明白到底爲什麼《三體》能達到這樣的影響力。

“我完全沒料到,我和出版商都沒料到。”劉慈欣直搖頭:“你看看最早《三體》的封面,三個版本三個樣,很隨便的封面。這就說明大家對它的預期沒那麼高。我有四十年的科幻閱讀經驗,我能判斷一個作品的高度,包括我自己的作品。《三體》是挺好的,但它的質量匹配不了那麼大的影響力。其實文化產品成爲‘爆款’有很多微妙因素,它們也許恰好撥動了社會的哪根神經,有機遇和運氣的成分。明智的評論者也會預料到這一點,只是他不好意思說。”

一般來說一個作家的書暢銷了,這個作家的其他書也會暢銷,但《三體》暢銷對劉慈欣其他作品銷量沒有影響。“這就說明它的偶然性,不可重複。”

但對鐵桿粉絲而言,《三體》的“神聖性”不容置疑,它幾乎成爲了粉絲間相互識別的一種代碼——粉絲中流傳着這樣一句話:“人分兩種,看過《三體》的,和沒看過《三體》的”。

全國有很多《三體》的粉絲羣體,他們對於書中對未來世界的認可在羣體內部產生了很大的黏性。劉慈欣清楚,很多熱愛《三體》的粉絲不允許任何對它負面的評價。對於這樣的狂熱粉絲羣,他是有點憂慮的:“不要推動它,一旦推動就比較麻煩了。”

(實習生張玉路對本文亦有貢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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專訪│科幻作家劉慈欣:我和你們一樣看不懂前沿理論

科幻作家劉慈欣很清楚《三體》有科學漏洞,就拿“黑暗森林理論”來說,亦是經不住嚴格推論的,“它只是小說中的一種可能性。”在談及外星文明、人類的未來、人工智能時,劉慈欣笑着謙虛地告訴每經影視,“我只是一個寫科幻小說的,這些問題不應該問我,應該問科學家。”一邊又饒有興致的分享他的看法……

每經影視記者 丁舟洋 實習記者 王禮迪

每經編輯 杜蔚

劉慈欣喜歡和科學家聊前沿科技,“每次見到科學家總有很多話題,感謝那些科學家,給了我們寫科幻的一口飯吃。”他很清楚《三體》有科學漏洞,就拿“黑暗森林理論”來說,亦是經不住嚴格推論的。“它只是小說中的一種可能性。”

劉慈欣也喜歡跟我們和聊前沿科技,而在談及外星文明、人類的未來、人工智能時,他總是一邊笑着說:“我只是一個寫科幻小說的,這些問題不應該問我,應該問科學家。”一邊又饒有興致的分享他的看法。

▲採訪間隙劉慈欣(右2)與每經影視合影留念(每經影視攝影)

感謝科學家給了我們寫科幻的一口飯吃

每經影視:現在您覺得最讓您激動的科技是什麼?

劉慈欣:太空科學,宇宙科學,物理學航天科技。不過物理學好多年沒有讓人激動的理論了。

十多年前科學迷們談起未來都充滿期待。本世紀初誕生的三大技術核能、航天、計算機,當時誰都認爲核能和航天將改變我們的生活,計算機嘛,當時IBM的科學家說全世界有五臺就夠了。現在你看,核能和航天對我們的生活沒什麼改變,但計算機是徹底改變了生活。

應該說其他科技領域的變化還是有的。只不過的確是IT領域的迅速發展掩蓋了其他領域發展緩慢的事實。

每經影視:現代物理學、太空科學方面的最新研究都非常艱深,您如何能弄懂呢?

劉慈欣:前沿物理學的研究論文我也讀不懂的,別說論文了,大學教材拿來我都讀不懂。要弄懂需要非常深厚的高等數學知識。所以我和你們一樣,就只能看看別人的科普文章。

▲圖片來源:視覺中國

每經影視:您覺得科幻和科技之間的關係是什麼?

劉慈欣:毫無疑問是科學引領科幻,感謝科學家給了我們一口飯吃。那些說什麼科幻引領科學的,太離譜了。其實科學本身的故事性就很強,只不過是太難懂了。如果你懂現代物理學,你會覺得那個更加神奇。

科幻對科學唯一的影響就是可能會引領普通人對科學產生興趣,也有人小時候是科幻迷長大後步入了科學研究的領域,僅此而已。

美國航天領域的很多工程師,都是看了克拉克的科幻小說才進入這個領域的,但走上就後悔了。特別把人忽悠到理論物理領域的,進去就後悔了,腸子都悔青了,那個是真的不好搞。(笑)現在的科學太依賴於資金的投入了,已經不再是科學家單打獨鬥改變世界的時代了。每一項前沿的物理學實驗都非常昂貴的。像是比利時的那個對撞機,耗資甚巨,我去看過,非常龐大、精密。

我們高估了人工智能的短期效應,低估了它的長期效應

每經影視:您對人工智能怎麼看?

劉慈欣:對於高技術人類有兩個傾向,一個是高估它的短期效應,一個是低估它的長期效應。人工智能尤其明顯。

首先人工智能的短期效應被誇大了,說到2045年人工智能征服人類什麼的,是危言聳聽。但它的長期效應被低估了——人工智能會慢慢搶走你的飯碗。

現在相當多的工作,如果不是爲了照顧人,完全能用人工智能代替,比如飯店端菜的服務員。現在很少有社會學家考慮,當人工智能全面接管人類的工作前,這個社會結構應該是什麼方式。

技術進步是沒有選擇的,再禁止人工智能總會有人研發的。現在的問題是,人工智能在發展過程中,我們怎麼去應對它。讓我們的社會去逐漸適應這個事兒。比如我們是不是非要工作呢?其實除了少數工作狂喜歡工作外,大部分人工作是因爲必須掙錢養活自己。

所以人工智能代替人類並不可怕,看我們怎麼應對。但大家都不工作了可能還是會面臨很多問題。比如古羅馬時期,公民都不工作,整天喝飽了吐,吐完了吃,怎麼預防這種墮落?但我想相信總會有辦法。

▲圖片來源:視覺中國

每經影視:是不是人工智能時代,創造類的工作無法替代?

劉慈欣:有一個天真的想法,人工智能時代簡單的體力腦力勞動都被機器替代了,人從事高創造性的勞動,你仔細想想是不可能的。五十億人全變成科學家藝術家?用不着這麼多人幹這個。而且也不是誰都願意從事這種高創造性的工作,不是給誰都能帶來樂趣的。那麼多人都在創造,誰在享受欣賞呢?

每經影視:那種能征服人類的強人工智能真的能出現嗎?

劉慈欣:它與現實之間還有很多技術障礙,別以爲理論上能被克服的技術障礙就能被克服,比如核聚變有個“50年定律”。從氫彈誕生到現在,你問科學家可控核聚變用來發電什麼時候能實現?他們都說是50年,到現在你問他們,還是50年。這個技術障礙幾乎就克服不了。

有外星文明嗎?最負責任的答案就是不知道

每經記者:您覺得有外星人嗎?

劉慈欣:從科幻小說的角度講,當然可以相信,但從科學家的角度來講,沒有跡象能證明。生命的萌發很有可能是一個極其偶然的過程,這個就像人們常常比喻的:‘一陣風把金屬垃圾吹到天上,落下來的時候組成了一輛奔馳車。’這就是生命萌發的概率,很可能在別的地方還沒發生過。但是不知道,最負責任的答案就是不知道。

每經影視:如果有外星人,您覺得要不要聯繫

劉慈欣:聯繫不要聯繫,但是可以傾聽他們。可以觀察他們發出的信息,再做進一步決定。真的確定外星文明的存在,人類意見肯定不統一。

最大問題在哪,外星文明出現的時候,人類能判斷他真的有智慧嗎?比如一個螞蟻在這看着我們的談話,螞蟻會認爲我們有智慧嗎?它覺得你們不會打洞,不會織網,不會把一個死蟲子運回去,你們每天拿着一個手機片點來點去的,在這誇誇其談,你們真的有智慧?

面臨超級外星文明你會有同樣的問題,他如果智慧遠超過你,他乾的事情你沒辦法理解,你能認出她是外星人嗎?甚至這個智慧文明彎下腰想告訴你,你也不會相信他是有智慧的。我們面對外星文明的第一個困難就是怎麼識別它。

▲圖片來源:視覺中國

每經影視:面對外星文明會像“黑暗森林”這樣殘酷嗎?

劉慈欣:“黑暗森林”是爲科幻小說服務的,它有很多站不住腳的地方。其實有個“大篩選理論”,是真正的科學理論,它比“黑暗森林理論”還要黑暗,只是不容易寫成故事。

“大篩選理論”說的是生命要進化,要通過無數道篩子,一層篩子過去不去那這類生命就沒有了。就是這個表面上看來平淡無奇的理論,它能推出一個很驚人的結論:現在我們沒看到外星生命,那是大好事,因爲證明地球文明已經通過了大部的篩選過程。而如果我們哪怕只是在火星上發現細菌都是對人類的晴天霹靂。這意味着還有很多層篩子在後面等着我們。

人類的明天會好嗎

每經影視:我們讀《三體》,感覺人類就沒有變,總在犯同樣的錯。

劉慈欣:我們人類本來就沒有變。我跟你講一個例子,太平間裡放了五六具屍體,有兩具是石器時代的人,其他的是現代人,驗屍官根本覺查不出其中的差別,他不會判斷這是相差幾萬年的人。

我們就是原始人,我們的智力也並不比原始人高多少,重複這些錯誤是很正常的,不重複纔不正常。而且歷史論證也不是那麼簡單,你說的每一次錯誤都是迫不得已,我們沒有別的路可走,每一次世界大戰,每一次局部戰爭,每一次所謂對野蠻文明的清洗,現在看起來是錯誤的,你深入到整個歷史細節中真切去看,沒辦法,已經走到那一步了。以後也會有沒有退路的時候,也會沒辦法。

但整體來看我不認爲人類是愚昧的,上世紀冷戰,因爲人們掌握了核力量已經處在毀滅的邊緣,當時很多學者很悲觀地認爲這道坎過不去了。但現在很好的解決了,雖然不能說核威脅不存在,但是毀滅性的核威脅基本不存在了。

這是一個偉大的勝利,掌握了那麼強大的力量不去攻擊對方,能剋制住是很了不起的一件事情。人類是有理智的,這就是理性的勝利。

▲採訪間隙,劉慈欣給書迷簽名留念(實習記者 王禮迪攝)

每經影視:有的嘗試寫科幻小說的科幻迷們說,即使努力構思,最後還是寫的和別人一樣。怎麼寫的和別人不一樣呢?

劉慈欣:這個都很難,大家都很難,包括我自己。我給你舉個例子,高等機器人毀滅人類,這是我之前的一個想法。人類造了一個機器人讓它造瓶子,但後來不小心給它裝錯了零件,後來這個機器人就不停的造瓶子,攫取地球上的一切資源造瓶子,讓地球表面蓋了層瓶子。後來有篇文章叫《隔壁家的老王》,這個想法馬上盡人皆知,不過它不是造瓶子是造麴別針,所以構思這個問題,誰都一樣。

(實習生張玉路對本文亦有貢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