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元豪》同樣佔領國會 不一樣的是法治
1月6日下午2時許，一大羣對於美國總統大選結果不滿的川粉們蜂擁衝進國會大廈。他們一邊怒吼，一邊拿着「川普」的旗子四處晃盪。有人攻擊並破壞議場設施，迫使國會議員們緊急疏散，記者們趕緊掩蔽。衆議院議長辦公室以及國會議長座椅，都留下了侵入者得意洋洋的「佔領」影像。從開始暴衝到控制整個國會議場，爲時不到半個小時。
這樣戲劇化的場景，居然出現在一向自詡和平移轉政權，民主憲政體制運作良好的美國，委實令人驚異。對比之下， 2014年臺灣的太陽花學運「佔領立法院」，不也頗爲相似嗎？都是有一羣人對政府極度不滿（選舉結果或服貿協議之政策），他們也都認爲法律的程序與結果是錯的（國會要認證選舉結果認證、立院要通過服貿協議）。同時，兩地的佔領者，都宣稱既有的法律制度不值得信任，所以必須以人民之名自力救濟。結果就是都佔領了國會，使國會議員無法正常開會。
然而，「佔領之後」的局面，在美國與臺灣，卻是完全不同的。而兩地的差異，凸顯了美國與臺灣對於「法治」態度的距離有多遠！
美國在國會警察部署失當，荒腔走板地失守之後。4個小時內，動員FBI、華盛頓特區的警力、國民兵等執法武力，聯合將佔領國會的羣衆驅逐出去，並現場逮捕十餘人。國會在晚上8點恢復辯論。除了總統當選人拜登以外，包括副總統兼參議院議長彭斯、參議員多數黨領袖麥康諾等多位共和黨議員，也嚴厲譴責暴民的行動。執法單位並繼續根據錄影影像，調查追訴當天闖入國會的多名羣衆。據報載，美國游泳奧運金牌得主凱勒也已被FBI控訴「騷亂中妨害執法公務」、「未經許可而進入管制區域」以及「暴力侵入國會」等罪嫌。而國會警察局局長也因執法不力，委棄守地而請辭。
除了執法之外，政治、社會各界對於「侵入國會」是一面倒地嚴詞批判。而對煽動此次佔領行動的川普，原本還在虛與委蛇、藕斷絲連的共和黨政治人物，也紛紛抨擊、辭職、撇清，並駁斥川普「選舉舞弊」的指控（而沒在撇清的人，很快就黑掉了）。推特、臉書都封鎖了這位多年來爲他們增加許多流量的總統。
爲什麼美國社會與政界會這樣迅速一面倒？川普選舉就算輸了，不是還拿了7000多萬票嗎？而且在法院連連敗訴，國會又即將認證之際，他們更可以宣稱「已無救濟管道」或「最後手段」了，不是嗎？
大多數美國人無法接受川普與川粉，因爲這已經踩到法治的紅線了。做爲曾經宣示捍衛憲法，並且依憲法該監督全體官員忠實執法的美國總統，不但賴皮否認選舉結果，還施壓州務卿去作票。最後居然煽動羣衆走進國會鬧事！這絕對超出了當代美國「正常人」所能想像的底線，更牴觸他們信奉的基本價值。
暴民要怎麼作，那是一回事。但「法治」最起碼的精神就是「政府要守法」，更何況川普自己也屢屢強調「法律與秩序」。所以國家元首自己率先破壞法治，攻訐辦理選舉的官員，叫民衆對依法認證的國會議員威脅施壓，更造成了「佔領國會」的荒謬結果，這無論如何都叫做「越界」。川普的7400萬票，以及懾人的民粹政治魅力，都不能彌補他赤裸裸「違反遊戲規則」的罪孽。川普的支持度，急降至29％，也肇因於此。
與臺灣相比：我們是由國會議員自己帶外人進去佔領，立法院院長呵護他們，警察不敢執行，然後社會上許多人叫好。學界有人發明新穎的理論來支持這種佔領國會的行爲，還會咒罵那些認爲「再怎麼生氣也不能佔領立院」的學者。甚至連最高法院都接受什麼不成文「抵抗權」的怪論。最高法院法官們不想想，如果人民自認不滿就可以佔領國會，那對於最高法院判決確定案件覺得委屈的人民不是更該佔領最高法院了嗎？兩相對比，這就看出，「法治」的排序，在美國與臺灣，是怎樣的天差地遠！
沒有法治的民主，就像沒有規則的拳擊賽，絕對無法支撐起一個健全的國家。滿口守護臺灣民主的人，可以視法治爲無物，以立場決定法律，那難怪臺灣民主那麼需要「守護」了。（作者爲國立政治大學法律學系副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