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短視頻並不是深閱讀的敵人
◎韓浩月
近日,一場主題爲“短視頻時代,我們怎樣閱讀”的論壇再次將碎片化時代如何進行深閱讀的話題帶入公衆視野。其實這是個近年來“常談常新”的話題,談論的角度總是在變,不變的是話題背後的焦慮與擔憂,唯有去除這一令人浮躁的情緒,纔有助於在令人眼花繚亂的時代,將閱讀行爲帶回到“本真”的狀態。
短視頻的“擴張”
必須承認的是,短視頻以無可阻擋的態勢,佔領了幾乎全年齡段用戶的手機,包括老人、小孩在內,似乎大部分人都無法抵抗短視頻的吸引與影響。短視頻迅速形成一個巨大的產業,有大量的創作生產者進入到公衆娛樂生活的中心地帶,並衍生出諸多的商業行爲。有報告顯示,短視頻人均單日使用時間爲151分鐘,是電視機銷量持續下降的原因之一,而另一方面還成功“出海”,海外用戶對中國創作生產出來的短視頻也是“上頭”不已。
在關注短視頻的同時,也有越來越多的人關注到出版行業,爲紙書感到擔憂:2024年以來,紙書的銷量明顯下降,2024年第一季度新書碼洋同比降幅在42.90%。在紙書閱讀方面,有調查數據顯示,我國人均讀紙書的時間僅爲手機閱讀的五分之一。於是,“短視頻正在‘摧毀’閱讀”的論調,得到不少人的認可。“每次刷完(短視頻)都會批評自己”,是不少短視頻用戶的想法。不想刷又戒不掉,短視頻真是讓人既快樂又煩惱。
客觀而言,短視頻的確在一定程度上給深閱讀的進行製造了障礙,但可不可以就簡單地將紙書銷量與閱讀量的下降“歸罪”於短視頻呢?這纔是個值得討論的問題
何不成爲“推窗者”?
可以不關心短視頻,但一定要了解深閱讀。所以想到深閱讀,人們本能地會想到經典、名著、人文社科、思想哲學等依靠紙張來傳播的大部頭。有關深閱讀的畫面想象與動作姿態,也多是與青燈黃卷、手不釋卷等相關。但隨着網絡化、數字化、平臺化、智能化時代的到來與升級,深閱讀也逐步被從紙張載體上剝離,這是不爭的事實:古籍的數字化,方便了存儲、查詢、使用,優質圖書也可以做到排版精美、錯別字極少地呈現於多種數字閱讀平臺。“紙”情結,更多是喜歡紙質出版層層把關帶來的權威、嚴謹、美觀,而當數字化也可以不斷接近這些標準時,閱讀的載體也許可以更加多樣化。
無論是紙書閱讀還是視頻閱讀,都需要通過視覺攝入。處理這些經過眼睛攝入的文字或畫面,則需要通過大腦與心靈的綜合、分辨、過濾、加工,最終得到營養與否,取決於讀者的選擇能力、感受與理解能力。在長視頻方面,觀衆已經接受了一部電影佳作所帶來的震撼,時長兩個小時的電影,也能夠達到揭示生活、解讀人性、啓迪內心的效果,這毫無疑問也是一種“深閱讀”。而短視頻暫時受限於篇幅,沒法達到長視頻的思考深度與表達的多元化,但優質的短視頻可以起到敲門磚、推窗者的作用,如果不斷進化,短視頻也可以在未來爲閱讀提供更多的可能性,成爲深閱讀的一個組成部分。
深閱讀是對未來的嚮往
短視頻與深閱讀還有一個很大的不同之處,就是被動閱讀與主動閱讀的區別。人們刷到的短視頻,多是被動閱讀,因爲雖然知道下一條短視頻大概是自己喜歡的,但卻無法確定它的內容究竟是什麼,用拇指滑走與否,取決於頭腦剎那間的決定;而深閱讀的發生,多是主動行爲,人們要去選擇閱讀對象,在閱讀開始之前,就已經做了一些準備工作,比如預覽內容簡介、聽取別人建議、做好時間與精力上的準備等。被動一些,總是舒適的,而主動一些,則要有點兒挑戰精神。
短視頻是基於人性需求而被開發出來的內容形式,它在迎合受衆方面,與長視頻、通俗讀物等內容並無本質區別。短視頻的成癮性,與深閱讀的成癮性,在很大層面是一致的——真正領略過深閱讀所帶來的收穫感與滿足感的人,對此會有同感。
那麼爲何看短視頻的人多,進行深閱讀的人少呢?這與深閱讀的天然屬性有關——深閱讀是有門檻的,入門是費力的,過程是有難度的,讀者是要克服惰性的,深閱讀歷來如此,自然也不會因爲短視頻的出現而產生變化。所以,短視頻與深閱讀之間並非競爭關係,受衆的選擇,遠比所謂兩者之間的競爭更重要。
如何讓更多人重視深閱讀、選擇深閱讀?這是個老話題,深閱讀與時代特徵、社會氛圍、經濟週期、價值觀念等等,均有着複雜而微妙的聯繫,這些聯繫又互爲表裡,形成了一個系統性難題,並困住了大多數人,但也有不少人能夠擺脫這個難題的巨大黏性,找到屬於自己的閱讀路線。實際上,這也是對生活方式的一種選擇,它暗含着一個人對自身的認知與評價,以及對未來的一種嚮往。這種選擇可能是出於本能,從表層看是含糊的,但從內裡看,卻有一種無形的堅定在。這份堅定,其實就是“在自己身上克服這個時代的新玩意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