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思齊／韓國三一節：一波三折的獨立與未獨立
▲每年三一節，民衆會身穿韓國傳統服飾、手持太極旗參與遊行慶祝獨立。（圖／路透社）
文／董思齊
1919年的3月1日，受到該年一月「巴黎和會」中，時任美國總統威爾遜所提的「十四點和平原則」之鼓舞，雖仍在日帝高壓的殖民統治之下，33位朝鮮愛國志士與學生於今仁寺洞旁的塔谷公園（탑골공원）內，發起了朗讀「獨立宣言」之運動，以抗議1910年將朝鮮殖民地化的「日韓合邦」。
當天，許多聞訊前來的朝鮮民衆們擠滿了附近街道，並引發大規模羣衆推動獨立。於是，圍觀人羣也在羣情激昂之下，一同舉手齊聲高喊萬歲，因此「三一獨立運動」亦被稱之爲「三一萬歲運動」。
當時朝鮮羣衆所高喊「萬歲」的對象，自然是「朝鮮民族」與那極其短命的「大韓帝國」（1897～1910）。雖然大韓帝國終究未能在萬歲的呼喊聲中起死回生，但爲了紀念這個凝聚韓民族共同抗日意識的重要事件，南韓政府乃將「三一節」指定爲最重要的「國慶日」之一。
時至今日，每年到了3月1日「三一節」這天，位於西大門區的「西大門刑務所」總會有大規模的紀念活動。衆多韓國民衆會身着韓服並手持太極旗，在參觀完象徵日帝殖民惡行的刑務所（監獄）後，齊聚一旁的「獨立公園」與「獨立門」前高喊萬歲，以此紀念象徵韓民族獨立的「三一節」。也因此，不少人以爲對於韓國來說，所謂的「獨立」，乃是針對着日本而生的概念。但事實上，韓國獨立運動之實質內含卻遠複雜於此，對於韓民族來說，所謂的「獨立」，其實有着雙重的轉折。
19世紀末，東亞地區在重商資本主義以及帝國主義的雙重發展之下，原被稱爲「隱士之國」（Hermit Kingdom）的朝鮮，被列強突破鎖國政策，並且在半推半就之下，邁向了現代民族國家之林。
而當朝鮮邁入民族國家的過程當中，最關鍵的事件，當屬1894年發生的「甲午戰爭」（韓國學者多將稱之爲清日戰爭）。引發清日戰爭之導火線，則是1893年開始的「東學農民軍之蜂起運動」（東學黨事變）。在東學農民軍蜂起與清日戰爭的背景之下，朝鮮親日政府出現，提出模仿日本明治維新的「甲午更張」（甲午改革），而當日本戰勝清朝，朝鮮王朝脫離了向清朝的封貢體制，進而邁向所謂的獨立之路。亦即，近代韓國所謂追求「獨立」之開始，並非自日本帝國獨立，而是擺脫「中國」的控制，以獲得獨立自主之地位。
因此，前述「獨立門」所興建之地，其實原址爲「慕華樓」（愛慕中華文化之意）旁的「迎恩門」，而此處本爲朝鮮王朝接待明朝與清朝使節之所在。
▲三一節當天於首爾街上表演日本帝軍當年侵擾韓國的行動劇。（圖／路透社）
「迎恩門」在1895年清日甲午戰爭之際被民衆燒燬，而李氏朝鮮也在該年正式脫離清朝藩屬國的地位。1896年時，在這原本象徵藩屬國地位的「迎恩門」所在地，由韓國開化派所成立的團體「獨立協會」募集民間資金，仿效法國的凱旋門形式，建造了象徵朝鮮民族獨立精神的「獨立門」。不過，脫離中華帝國朝貢體系的大韓帝國雖在慕華館附近蓋起「獨立門」，但不久便因「合邦」而成爲日本帝國的一部分，且由朝鮮統監府轉換成總督府之後，亦宣告日本全面殖民的開始。此時朝鮮民族除了在朝鮮半島上推動獨立運動之外，亦在國際上建立起流亡政府。
初期，朝鮮民族獨立運動分爲「直接武力抗爭派」、「間接外交活動派」、「國民重建運動派」的派別，但在1919年「三一萬歲運動」的推動之下，分裂的民族獨立運動逐漸走向統一，並在上海組建「大韓民國臨時政府」。臨時政府透過國聯以及美、英、法等國的外界壓力，加上中國的外交承認，希望迫使日本同意韓國獨立，並尋求國際社會對韓國復國的支持。但這些努力顯然並未成功。雖然「開羅宣言」或「波次坦宣言」都確保日本投降後朝鮮半島的獨立，不過此一時期並未能討論何時建立政府，以及用何種方式建立政府之問題。
追求獨立的韓民族，最終雖自日帝殖民中解放，但卻未能在統一之下完成獨立建國。1945年終於脫離日本帝國殖民統治的韓半島，隨即在美、俄協議之下，以38度線爲界分別信託管制。其後雙方更各自扶植南、北韓各自建國。1950年6月25日起，直到1953年7月27日簽署停戰協定爲止，韓半島爆發了所謂的「韓國戰爭」。韓戰爆發促使東西冷戰格局的形成，以至於韓民族無法迎接一個「統一」的韓半島，而南、北韓「分斷體制」也在美蘇冷戰格局下，逐漸定型成爲常態直至今日。
▲仿造法國凱旋門所建造的獨立門，位在首爾西大門區峴底洞西大門獨立公園裡。（圖／翻攝自維基百科）
若從歷史來看，對於韓民族來說，所謂的「獨立」，乃是徹底擺脫「事大主義」的束縛，從而實現民族自決的重要手段。但弔詭的是，對韓民族來說，真正的民族解放以及完全的民族獨立，勢必得透過韓半島的「統一」，才能加以完成與實現。也因此，即便脫離了大清帝國的朝貢與日帝的殖民統治，但「分斷體制」的形成，使得「韓民族」時至今日仍未能獲得真正的獨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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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思齊，現爲臺灣智庫國際事務部主任、臺灣東北亞學會副秘書長、臺師大東亞系兼任助理教授、真理大學人文資訊學系兼任助理教授，專長「臺韓比較研究」、「韓國文創產業政策」與「東北亞政經發展」。以上言論不代表本網立場。88論壇歡迎更多聲音與討論，來稿請寄editor@ettoday.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