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玉國:一頭特立獨行的牛
“如果諾維茨基也能跟凱文·麥克海爾和羅伯特·帕裡什一起打球的話，他早就拿到一兩枚總冠軍戒指了。”6月12日晚的美航球館，小牛簡約卻不簡單的加冕禮上，當主教練卡萊爾羞赧地把嘴湊向話筒，是否還記得從他來到達拉斯後，究竟將這句辯護詞重複了多少遍？
見鬼去吧，卡萊爾從今往後不必再用這種腔調來搪塞記者了！諾維茨基的身邊沒有麥克海爾和帕裡什，只有活化石般的基德、號稱1米80的巴里亞、看上去有點擰巴的馬里昂、天生只能當藍領的錢德勒、在抽風和拉風間自動切換的特里、放到CBA都沒人要的老佩賈……倒是站在他們對面的勒布朗·詹姆斯、韋德和波什，個個風華絕倫鮮衣怒馬——好吧，他們起碼擁有2-2.5個巨頭。紙面上把勒布朗和韋德單挑出來，足以把馬里昂、史蒂文森、老基德和巴里亞之流揍得七竅生煙。可這又有什麼呢？正如唐·尼爾森所說，“打籃球又不是寫文章！”諾維茨基正是率領一幫“老弱病殘”化身德州電鋸殺人狂，肢解了不可一世的，更能代表當今NBA潮流的163組合。
總決賽開打之前，ESPN17人專家團有12人看好熱火奪冠，在我見到的中美預測文章中，只有查爾斯·巴克利和張博等少數一撮人100%地咬定小牛能笑到最後。是的，即便我們不去回溯整個NBA史，只擷取21世紀以來的冠軍樣本也不難發現，熱火才更具備冠軍DNA。ESPN的馬克·斯坦恩說，“小牛隻有德克一個全明星球員，上一支以此模式獲取總冠軍的球隊是1994年的火箭。”若只以全明星球員的數量論，馬克的考據顯然不太精確，因爲進入到21世紀後，起碼2003年的馬刺（蒂姆·鄧肯）和2004年的活塞（本·華萊士）都符合這種預設條件。但顯然無法將這三支冠軍隊混爲一談，2003年馬刺有雙塔，託尼·帕克也坐穩首發，2004年活塞有F4，既可以說是無核團隊，也可以說是四輪驅動。
除了2003年的馬刺和2004年的活塞，2000-2002年的湖人有OK組合，2005年和2007年的馬刺有GDP，2006年熱火有韋德和奧胖，2008年的凱爾特人有綠三角，2009年和2010年的湖人有科比和保羅·加索爾——可以確信的是，當下這支小牛是21世紀最特立獨行的總冠軍，他們擁有唯一的核心諾維茨基，球隊無比依賴這個核心，常規賽德克缺陣時2勝7負，剩下那幫人要麼已成明日黃花，要麼存在明顯短板，總之無論從哪個角度看，都不像是冠軍隊的標配部件。
嚴格地說，2006年的熱火也很依賴韋德。可暫且不說奧胖和佩頓等人尚存有可觀的剩餘價值，從位置和打法上說，韋德顯然比諾維茨基更切近奪冠範式，因爲前者是與喬丹和科比同類的狂暴分衛，而後者只是一個靠投籃吃飯的“蹩腳4號位球員”。更具區分性和勵志意義的是，這個傢伙經歷過2006年總決賽的夢魘和2007年的黑色MVP後，每天都活在羣衆的汪洋口水中。廢物、軟蛋、麪條……輿論暴徒們認爲他是扶不上牆的泥巴，認爲他一輩子也就這熊樣了。而且，他是運動天賦難比美國黑人的歐洲球員，再過幾天將年滿33週歲。
卡萊爾說：“德克或許是歷史上最獨一無二的傢伙！”是的，事實就是這樣，當德克滿含熱淚地提前跑向更衣室，也是跑進了浩瀚厚重的歷史。“偉大”和“牛逼”並不足以成爲諾維茨基的認證標籤，在這些同質化的評語之後，還應該加上類似“奇異”或“特立獨行”的詞語，也就是卡帥最終的“最獨一無二”，僅此一家，別無分店。
諾維茨基打出一個現象級的季後賽後，PK成癮的哥們開始拿他和凱文·加內特、鄧肯對比。事實上，這正是諾維茨基的奇特之處。KG和鄧肯在攻防兩端都堪做球隊的中樞和橋頭堡，都是傳統標準下一支球隊打着燈籠都難找的基石性球員。而諾維茨基囿於身體條件和防守技術，絕然不會成爲防守端的定心丸。總決賽第6戰波什隨便扭捏幾下，諾維茨基就早早吃到兩次犯規，以非戰之因下場休息。可以肯定的是，若卡萊爾有種讓諾維茨基全場都一對一單防波什，後者在總決賽中比勒布朗更有資格擔當韋德外的第二枚巨頭。即便諾維茨基在總決賽不止一次後轉身擺脫波什或烏杜尼斯·哈斯勒姆上籃解決問題，可公允地說，他真得是一個喜歡飄在外線投籃，名義是大前鋒，本質上是個穿了增高鞋的外線球員。直說吧，以諾維茨基的進攻特點，他根本不配做一支球隊的進攻支點。問題是就像你看到的，諾維茨基確確實實做到了這一點。除了巴里亞和特里這對瘋子有時候不按常規套路大牌，小牛落入陣地戰後的大部分進攻，首要選擇必定是找提到高位的諾維茨基。諾維茨基或直接幹拔超手投籃，或用屁股撅兩下後祭出金雞獨立絕招，或出其不意後轉身抹進禁區，或吸引包夾後將球甩給恭候多時的射手羣，總之這纔是小牛真正施展既定進攻套路的時刻。一言以蔽之，諾維茨基就是個外線球員，卻起到了超級內線纔有的盤活球隊整體進攻的作用。
5年來，或者說13年來，諾維茨基另一飽受詬病之處在於，他能成爲媲美於哈基姆·奧拉朱旺、埃爾金·貝勒和鮑勃·佩蒂特的季後賽25+10猛獸，卻從未讓人覺得他是個能把球隊抗在肩上殺出一條血路的關鍵先生——儘管各家權威統計網站都用數據做出了證明，這是業界坊間先入爲主的謬論，是天底下最大的誤讀。然而在總決賽六番戰中，諾維茨基卻用準絕殺、關鍵球、抱病殺敵和末節雄起等橋段扇了大家一記脆響的耳光：他絕對是歷史上最牛的關鍵先生之一。
“我們的陣容非常有意思。你仔細考慮一下，大家都在說基德太老了，巴里亞太矮了，錢德勒廢掉了，佩賈沒啥用了，特里根本沒法和以前的史蒂夫·納什相比。”唐·尼爾森說得沒錯，小牛的特立獨行不僅僅體現在諾維茨基身上，更體現在衆副手身上。單拎出來看，每個人都是奇奇怪怪的貨色：當德里克·羅斯、拉塞爾·韋斯特布魯克和約翰·沃爾們共同推動控衛變異，老基德已成爲傳統PG的最後衛道者，尤其是直到2010-2011賽季開打前，大部分人還覺得這個老戲骨應該沉入歷史博物館了；不三不四的馬里昂放在太陽的7秒進攻體系下還能發光發熱，一個投籃姿勢足以令人噴飯的傢伙怎能在跳投隊裡立足？史蒂文森貌似只會撒潑耍橫打嘴仗；巴里亞太矮；錢德勒太糙……
結果怎麼樣？巴里亞的突擊、提速和三分成爲查爾莫斯和邁克·畢比的噩夢；馬里昂是防守勒布朗和韋德的排頭兵，背身拋投銷魂至極；史蒂文森言語打擊勒布朗外，三分線外要雨得雨呼風來風；錢德勒是小牛最缺的那根生硬藍色骨頭；基德？他懂得快慢緩急，好幾次用三分斷了熱火念想；……哪怕是馬西米和卡迪納爾，也都微波爐般即插即用，讓你感覺是小牛奪冠專用。總之，表面上小牛除諾維茨基外要什麼沒什麼，實際效果卻是缺什麼來什麼。
小牛打碎的定式不僅包括單核球隊難以奪冠和得內線者得天下（21世紀以來的所有冠軍都有頂級內線，奧尼爾、鄧肯、KG、加索爾和拜納姆自不必說，連2004年的活塞也有本·華萊士和拉希德·華萊士組合），還包括跳投隊沒前途。2010-2011賽季，小牛的跳投比重佔到75%。然而毫不誇張地說，小牛正是用投籃將熱火生生投死：諾維茨基的中遠投無解；史蒂文森第一次發現自己的遠投如此靠譜；哪怕是下快攻眼前荒無人煙，特里也會急停跳投……
一幫特立獨行的人通過神奇的化學反應構架起了一支特立獨行的冠軍隊，這裡面有卡萊爾調教有方的原因，有諾維茨基出挑堅挺的原因，有衆球員無縫兼容的原因，當然也有馬克·庫班癡愛籃球的原因。這也是一個特立獨行的老闆，是他多年如一日相信德克，以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挖來了一幫輔臣。當庫班在話筒面前憋紅了臉，羞赧內斂如一個剛剛戀愛的大男孩，我第一次覺得他原來這麼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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