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便變黃金！斯里蘭卡「象糞紙」成功銷歐美 大象年紀是品質關鍵
作者：白心儀出版社：有方文化《犬我在動物孤兒院，看見愛：犀牛、樹懶、棕熊、亞洲象、臺灣黑熊、石虎，愛的庇護所紀實》
●精選書摘
一個善念，成就生態環境、在地企業、社區發展共榮共存。現在這張結合環保生態、帶動地方發展的紙張，已經成爲斯里蘭卡引以爲傲的國寶。
拍攝進入第四天的時候，我已經完全「失聲」。 我不挑吃很好喂，天天吃一樣的東西絕無問題，在斯里蘭卡，我們還真的天天、餐餐吃一樣的菜色：辣咖哩，辣洋蔥，辣高麗菜絲，辣小菜，辣香料……，配餅皮，民宿僅供這些餐食，沒有其他選擇。或許辣過了頭，我的喉嚨被病毒感染，引發急性聲帶炎，一覺起來突然變啞巴，只能勉強擠出一點氣音。
這下可慘了，採訪、主持工作還要繼續啊！沒聲音該如何是好？於是，接下的幾天，我得貼在受訪者的耳邊，用僅存的氣音，搭配比手畫腳提問，否則對方根本聽不清我到底想說什麼。至於面對鏡頭，只好先無聲無息講述做「STAND」，等回臺灣再後製配音吧！還好，我對嘴對得超準，簡直天衣無縫，嘴型、語氣、換氣，完全沒有破綻，畢竟是自己寫的臺詞！我們「盲測」許多同事，大家都看不出來，主持人的現場旁白，是事後配音的。
然而，硬擠出聲音的後果，就是破嗓和狂咳。爲了和受訪者溝通，我用力喊出聲音，伴隨一陣咳嗽，夜咳更嚴重了。那幾天，我完全無法躺着睡覺，因爲一躺下，馬上咳到五臟六腑都要咳出來似的，只能坐着睡，一邊睡一邊咳，咳到最深處，整個身體捲曲在一起，眼淚鼻涕流個滿臉，心想不知道能不能熬到天亮；我也不敢跟家裡通電話，只敢打LINE，怕家人聽到我驚悚的咳嗽聲會跟着擔心。
出門在外我習慣不報憂，報了無濟於事，只多操煩一顆心，更何況，出國採訪病啊痛啊都很正常，尤其拍攝的是野生動物，荒山野地的環境，衛生條件，我和團隊心知肚明，後來我甚至「進化」到邊發燒邊採訪也不會胡言亂語。
例如到哥斯大黎加雨林拍攝樹懶，或許是中暑，突然發燒，整個人熱烘烘頭昏昏，終究意志力戰勝一切，撐到晚上回民宿趕緊吞退燒藥，再用阿嬤的古法，蓋棉被悶汗，第二天起牀又是女漢子。但是，這次的病毒感染，留下嚴重的後遺症，我的聲帶變得極度脆弱，動不動就「失聲」、「燒聲」。
親朋好友送來各種喉糖、枇杷膏、羅漢果、金桔醬、冰糖燉雪梨……，熱敷蒸喉嚨，偏方處方皆不見效，「少說話！」耳鼻喉科醫師看診完結論都一樣。
一次錄影前忽然沒了聲音，我衝到診所拜託醫生幫我打兩針，「催聲」無效，第二天再補兩針，終於催出一點聲音完成錄影。然而，要修飾我的鴨嗓，可真難爲音控師了。這樣糟蹋身體實爲錯誤示範，上帝悲憐，某個機緣之下，我在臺東長濱鄉的深山，一位大姊給我護嗓養身的方法，從此我幾乎不再倒嗓。
※ ※ ※
在斯里蘭卡倒嗓最嚴重的那一天，是到造紙廠拍攝「象糞紙」。廠房轟隆隆的機器運轉聲，讓我無聲的處境更加艱難，我必須用手壓住喉嚨，才能吐出一個字。幸好工廠經理威哈達（Wibhata）很有耐心和愛心，毫無一絲不耐或不悅的神色，只是不斷地問，你還好嗎？需要開水嗎？我可以爲你做些什麼嗎？
造紙廠「麥西慕」（Maximus）和大象收容中心，僅隔一道牆。起初，老闆芮沙辛格（Thusitha Ranasinghe）看到鄰居每天有處理不完的象糞，突發奇想，大象是草食性動物，攝取的植物多達上百種，高纖維的糞便很適合作爲原料，乾脆利用象糞製成紙張吧！如此一來，不但能幫助收容中心解決象糞的問題，同時能少砍一些樹木，保護大象的棲地。剛開始賣象糞紙的想法遭受不少冷嘲熱諷，現在這張結合環保生態、帶動地方發展的紙張，已經成爲斯里蘭卡引以爲傲的國寶，並且成功外銷歐美，年營業額上看百萬美金。這麼有心的業者，這麼創意的發想，即使身體再痛苦也要忍耐啊，務必要把這個極具啓發性的人象共生故事報導出去。所以，我把自己逼到極限。
造紙廠從清晨開始運轉，沒有複雜精密的機器，簡陋的廠房幾乎全仰賴人力。大象收容中心的志工，天亮的第一個任務就是撿拾大象的糞便，趁「新鮮」送到隔壁工廠。撿便便對志工來說，是最難克服的心理障礙。「艾薇兒（Averil），你花多少時間說服自己去撿大象的糞便？」我問這位來自英國，一頭耀眼金髮的甜美志工，「花好幾天吧！一開始很猶豫，眼睛還紅紅的，一直掙扎，到底要不要撿呢？幾天後我就撿了，也沒有什麼味道。現在我身上到處都是便便，直接用手抓也OK，那又怎麼樣呢？」艾薇兒開懷大笑，堆滿手堆車的象糞都將成爲造紙原料。
但是，便便也是有分等級的。年輕大象的糞便「品質」比較好，製成的紙張也比較優。工廠資深員工解釋，年輕的大象牙口比較好，可以完全咀嚼食物，所以年輕大象的糞便專門用來製作細薄一點的紙張，至於年歲老一點的大象，因爲牙齒都壞了，無法完全咀嚼食物，所以牠們的象糞多半製成厚一點的紙張，或者書本的封面。紙張顏色的深淺，質地的粗細，和大象的年紀牙齒狀態和飲食習慣都有關，主食椰子葉的和棕櫚葉的象，所產生的象糞紙就很不同。
象糞曬乾以後，混合藥草清洗消毒，老員工自豪地介紹，加入苦楝樹葉，用滾水煮沸消毒，徹底殺菌除臭之後，完全沒有異味，接着加入回收紙，象糞和廢紙以百分之七十五和百分之二十五的成分比例，磨碎打成漿液，「紙張製造過程充滿驚喜，就像奇蹟一樣，你將見證奇蹟。只要一秒，紙張就完成了，完全沒有化學成分！」
婦女們兩兩一組，篩漿、 脫水、壓榨、擠出多餘水分，生紙晾在竿上最少日曬四小時，最後一個步驟是加工。三十六種繽紛色彩、手感細緻的象糞紙，可以製成上百種商品，書冊、信籤、筆記本和記事簿，婦女們剪紙花，做浮雕，手繪圖，廠房內歡樂滿溢。比起二十年前草創期僅有七個員工，今日的造紙廠已拓展成兩百人的規模，繁榮了地方經濟，連帶創造許多就業機會，特別是婦女，每個女性員工皆是正職，單親的、貧困的，因着一張紙而安頓下來。
▲象糞紙挽救樹木、保護大象的棲地。(圖／本報資料照)
※ ※ ※
「象糞紙的發想其實再單純不過，只是想幫助大象鄰居解決問題，我們試着讓象糞產生經濟價值，這是我們使用象糞的原因。如果使用一般紙漿，對環境也不友善，因爲你要砍掉土地上的一棵樹。如果使用象糞，象糞是百分之百環保，你不會對環境造成傷害！」我們到訪期間，工廠老闆芮沙辛格正好出國參展，經理威哈達代爲轉述製造象糞紙的起心動念，「我們老闆的家族過去做的是一般傳統紙張，老闆的朋友剛好是大象收容中心的主人，他一心想爲收容中心做點事，包括解決象糞的問題，所以開始研發象糞紙。最開始，象糞紙很難銷售，顧客無法接受，大家都當笑話看，沒人看好；但是慢慢地，顧客開始瞭解我們的用意，我們試圖解決斯里蘭卡人象衝突的問題。越來越多的消費者認同我們的理念，也有許多國外廠商跨海購買。」一頭成年象平均每天排出一百公斤的糞便，一公斤的象糞可製成七十二張A4大小的紙張，造紙廠一日產出兩萬七千張紙，等於消耗四百公斤的「原料」，果真是收容中心的最佳清道夫，最難能可貴的，業者還撥出一部分的利潤給收容中心，照料老弱傷殘的象。一個善念，成就生態環境、在地企業、社區發展共榮共存，人與自然和諧共處，這張紙，再貼切不過。
孤懸在印度洋的斯里蘭卡，馬可波羅形容，是地球最美的島嶼。這座島，因着善念，美麗，永恆不滅。
★本文經有方文化授權，摘自《我在動物孤兒院，看見愛：犀牛、樹懶、棕熊、亞洲象、臺灣黑熊、石虎，愛的庇護所紀實》。★從臺灣到南非、哥斯大黎加、俄羅斯、斯里蘭卡，一位臺灣記者在動物孤兒院現場的深度觀察犀牛、樹懶、棕熊、亞洲象、臺灣黑熊與石虎的生存困境中看見愛與重生的真實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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