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厘島：一座被封印於PS3時代的島嶼
在巴厘島的海邊呆了幾天之後，我決定去看看火山。這天，我坐在通往巴杜爾火山的小汽車上，窗外的田園景色因爲雷同而漸漸乏味，我開始低下頭刷手機。
時間已經是5月中旬，杭州的最高氣溫一度達到了37℃，朋友圈裡滿屏的叫苦不迭，而巴厘島這邊卻一直維持着28℃上下的宜人溫度。溫帶和熱帶的氣溫倒掛，讓我覺得非常不可思議。
喜歡拳皇97的玩家，一定對這個場景十分熟悉。這就是南國天堂——巴厘島
夢迴童年
巴厘島的移動網絡覆蓋很不好，正刷得起勁，信號又習慣性中斷了。我只好把視線從手機屏幕上挪開，望向窗外。這時車輛正穿過一個小村鎮，一個熟悉的標誌倏地閃過。
“停停停！”正在開車的PUTU以爲出了什麼不得了的大事，慌忙靠邊停車，而後疑惑地看着我。
“能在這裡停一下嗎？我想去看看那家小店。”
“當然當然，我陪你一起去！”PUTU真是一個熱心腸的好地陪。
這是我在巴厘島看到的第一家遊戲小店
我開始細細觀察方纔驚鴻一瞥的街邊店招。兩個版本的PS2標誌、一個PS3標誌，簡單地堆砌在一起，沒什麼邏輯可言，更沒什麼設計感，卻成功地引起了我的關注。
也許是爲了隔開外面的高溫，店門口被兩片竹簾完全遮住，不知道里面會是什麼景象，顯得非常神秘。
掀開簾子，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片綠色的牆——熱帶的人民總喜歡以明豔的色彩裝飾一切，非常符合我的審美口味。綠色的包圍中，十臺液晶電視被排成兩排，幾個孩子正目不轉睛地對着屏幕，坐在地墊上打遊戲。
原來這是一家計時收費的主機遊戲店！已經太久沒有看到這種店鋪，自己兒時的回憶瞬間涌上心頭。
我這個不速之客的闖入並沒有引起什麼波瀾，只有一個孩子好奇地朝我這邊張望了一眼，很快就和其他孩子一樣，繼續沉溺在遊戲帶來的快樂之中了。
店裡沒見老闆，應該是跑開了。我來到一個孩子旁邊觀戰，他正在玩PS3版的《使命召喚：黑色行動3》。在玩慣了次時代高清的我來說，劣化的畫質慘不忍睹，但孩子卻一本滿足。
孩子朝我看了看，露出善意又有點好奇的微笑，還主動挪了挪地方，給我讓位置。
“多少錢一小時？”我問。
他疑惑地看看我，再求助式地望向PUTU——原來他不懂英語。
PUTU義不容辭地充當起翻譯，告訴我：“這裡的遊戲機分PS2和PS3兩種。PS2一個小時5000盧比（摺合人民幣約2.3元），PS3一個小時8000盧比（摺合人民幣約3.6元）。”
我往其他孩子那邊張望，有一個孩子正在玩PS2版的《旺達與巨像》，面對狂暴的巨像，旁邊觀戰的小夥伴似乎比玩者更緊張。
“還是有很多孩子會選擇玩PS2，雖然PS3的畫質更好，但對於零花錢有限的小孩來說，PS3玩兩個小時夠PS2玩三個小時。”
“你最喜歡玩什麼遊戲？”我問身邊的孩子。
“《使命召喚》、《鐵拳》。”
我們繼續出發。這家小店成了一個開端，我和PUTU就此開啓了有關遊戲的話題。
“二十年前的巴厘島，到處都是這樣的遊戲店，”PUTU開始回憶起他的童年，“時至今日，這樣的店已經很少了，連我都很久沒看到這樣的店了。”
“爲什麼？因爲大家都買了遊戲機回家玩了？”
“不，因爲大家現在都開始玩手遊，很少有人再玩主機遊戲了。現在我們這裡最火的手遊是Legends，我沒事的時候就會和朋友組隊來一局——你聽說過Legends嗎？”
我腦子裡條件反射出的是“一刀999級”的傳奇。“我也許知道，但我不確定你說的是不是我知道的那個。”
PUTU掏出手機讓我看，原來是一款叫做Moble Legends: BangBang的遊戲，5V5的MOBA玩法，看起來很像王者榮耀。
“原來最火的是COC，現在熱度下去了，幾乎人人都在玩Legends。”
“COC？”我平時手遊玩得不多，一時沒轉過彎來。
“Clash of Clans。你知道嗎？”
原來是部落衝突。“哦，我知道。你們聯網遊戲能順暢嗎？”鑑於巴厘島糟糕的網絡，我打了一個問號。
“在外面的話不一定，但是在家裡用wifi沒有問題。”巴厘島的家庭寬帶帶寬普遍在1M~2M的水平，對於手遊連線綽綽有餘。
正聊着，我們來到了一個丁字路口，前面一個藍色的VIVO大招牌，非常醒目。
“你知道嗎？”PUTU說，“你們中國有四個牌子的手機在我們這裡很流行，VIVO、OPPO、華爲和小米。”
“在你們眼裡，這些品牌各有什麼特點嗎？”
“年輕人普遍喜歡OPPO和VIVO，雖然價格稍貴一點，但是很時髦，特別是自拍功能很強大。華爲在我們這裡屬於奢侈品，僅次於iPhone，一般人不會去買；小米價格最便宜，買的人多。”
庫塔遊戲廣場
主機遊戲仍然是我的主要興趣點，因此話題繞了一圈，又回到了主機遊戲身上。“巴厘島有賣遊戲機和遊戲的店嗎？”
“有的。你有興趣的話，明天帶你去庫塔遊戲廣場（Kuta Game Square）逛一逛吧。”
“行！一言爲定！”
庫塔是巴厘島最熱鬧、商業最繁華的所在。一個晚上的留白，讓我對PUTU口中的“遊戲廣場”越來越充滿期待，腦海裡甚至浮現出了秋葉原的街景。
直到第二天PUTU對我說：“下車吧，我們到了！”我疑惑地看着外面一排破舊的小店鋪：“……就是這？”
嚴格說來，這裡只有兩家店鋪是在賣遊戲軟硬件的。我先走到其中一家跟前，它家門口擺滿了一人高的廣告展架，看起來很有氣勢。
從廣告上可以看到店裡以賣PS2和PS3爲主：厚版的PS2賣500000盧比（約230元人民幣），如果你想爲機器掛載一塊160G的希捷硬盤，或者想買一款薄版的，那就再添100000盧比（約46元）即可；PS3視新老型號、硬盤容量和破解方式的不同，售價在1700000~2300000盧比之間（約770~1045元）。
我問PUTU：“這價格對你來說貴嗎？”
PUTU說：“PS2還可以，PS3有點貴，一臺PS3要花掉我和我老婆半個月的開銷。”巴厘島的經濟以農業和旅遊爲主。像PUTU這樣從事和旅遊相關的服務產業的是少數，正常情況下月收入在1000~2000元人民幣不等，而大多數人則是農民，收入比這還要微薄。
PUTU告訴我，這個招牌上大概的意思是店裡還提供PS2和PS3的破解、維修、加裝硬盤等服務
走進店裡，正對面的貨架上擺放着很多的PS3、一些PS2和很少的PS4，可見PS3是這裡主賣的機型。雖然世界上最後一臺PS3在差不多去年的這個時候已經停產，PS2更是5年前就已功成身退，但貨架上這些PS2和PS3的盒子都是簇新簇新的，宛若剛從工廠流水線上取下來。
商店兩邊的牆上，清一色的PS2盜版遊戲，大部分都是我從未見過的，歎爲觀止。
比如這一面的遊戲，我只玩過其中3個，其它的連見都沒見過…
很多盜版遊戲都掛着一個“Playstaon 2 Experience”的名頭，類似於中國以前的“藏經閣”，把盜版活生生做成了一個品牌，只不過這LOGO不禁令人陷入了沉思……
也許是從來沒有外國人來到這裡，老闆娘像看外星異客一樣地看着我。爲了緩解尷尬的氣氛，我沒話找話：“怎麼沒看到PS3和PS4的遊戲？”
老闆娘心裡一定覺得我是個不懂行的菜鳥，但還是耐心地解答了：“PS3遊戲沒有光盤賣，你可以在我們的電腦裡選你想要的遊戲，我們幫你拷到硬盤裡，可以直接玩，你硬盤買得越大，就能拷得越多。PS4遊戲太貴了，沒人買，你可以告訴我你需要什麼遊戲，交了押金後我幫你去訂。”
說完，老闆娘就去招呼另外兩個小夥子去了。那兩個小夥子來自爪哇島，正隔着櫃檯在試一臺PS4。PS4裡沒有遊戲，他們在系統菜單中切換來切換去，鼓搗了老半天。
等我走出店鋪的時候，兩個小夥子提溜着一臺PS3跨上了摩托。也許他們本來就打算買PS3，在那裡試機只是爲了過過次世代主機的乾癮。
回到家就能擼起來了，我感同身受地替他們感到開心
我來到緊挨着的另一家遊戲店。這家的店招相對氣派，雖然店裡只賣索尼的機器，但並不妨礙馬里奧和士官長在門頭招徠客戶。
不過店裡的物什基本一樣。一個不知道是顧客還是店員的人隔着櫃檯在操控PS4，同樣一個遊戲也沒有，他反覆在系統界面裡進進出出。
周圍還有些店，其實都是手機店，和主機已經毫不相干了。我走馬觀花般走了一圈，沒用20分鐘就逛完了整個遊戲廣場。
這家手機店的店招，基本能夠說明巴厘島人民在使用哪些品牌的手機
“巴厘島有出租遊戲的商店嗎？”我問PUTU。
“幾年前，曾經有一個年輕人在大學畢業後開了一家出租遊戲店，沒過多久就關張了。”PUTU說，巴厘島人民的收入有限，不可能付得起與正版遊戲等值的押金，因此通行的方法是留下身份證件信息租借遊戲，然而這樣的做法在當地的制約力實際上非常低，有相當多的人借了遊戲就不還了，店主就算拿着身份證複印件，也不知道該找誰去。後來，有一羣年輕人洗劫了店鋪，警察也不管，所以就再也沒有人敢開這樣的店了。
空城計
PUTU見我逛得有些不夠盡興，於是拉着我往庫塔海灘的方向跑。那裡集聚着一些高端酒店和商場，興許可以看到些高大上的遊戲商店。
果然，我看到了一家看起來還不錯的商店，這是一家叫做“銀河系”的多媒體光碟商店，分上下兩層樓，巨幅的門頭特別顯眼。
雖然也只是各類LOGO的胡亂堆砌……
店裡的顧客全都是些老外（我差點忘了我在這裡也是“老外”），除了店員，一個本地人都沒有。上下兩層樓都走了一遭，只有CD唱片和DVD電影，絲毫沒有遊戲碟的痕跡。
這裡的DVD每一張摺合人民幣5元的樣子，買10張送4張
看起來應該都是盜版，不過比較齊全，近的像《黑豹》《古墓麗影》《環太平洋2》都有
我問店員：“請問遊戲碟在哪兒呢？”
店員告訴我：“我們已經很久不賣遊戲碟了，因爲賣不出去。”
我們繼續前行，看到了一家“軟件中心”，門頭一樣滿滿當當的遊戲機LOGO。
進去以後發現一樣大多是影音光盤，僅有的一些遊戲是電腦遊戲碟。看來這些標誌被印在門頭的作用只是給人一種貨品齊全、應有盡有的暗示，但如果你像我一樣按圖索驥，呆呆的以爲店裡真的有主機遊戲賣，那你就輸了。
接着，我們逛了兩家專門爲國外遊客打造的高端商場，也仍然毫無斬獲——也難怪，有幾個遊客會想在巴厘島購買遊戲機和遊戲呢？
我總結了一下：由於消費水平不高，在時間進入PS4時代的時候，過時的PS2和PS3的價格才爲巴厘島本地居民所接受。盜版難度的增加，讓PS4在本地的普及更成爲不可能。另一方面，巴厘島上手遊的普及則是與全球幾乎同步的，這更瓜分了一部分無所謂平臺的輕量級玩家，因此在這個島嶼上，才遲遲不見PS4時代的到來。
尾聲
一天的行程結束了，我和PUTU在一座印度教廟宇前互道再見。在以穆斯林爲主要信仰的印尼，巴厘島人作爲全印尼唯一信奉“巴釐印度教”（一種本土化了的印度教）的島嶼，是一個特別的存在。小小的島嶼佈滿多達12500座廟宇，宗教信仰深深影響着當地居民的生活以及思考行爲。PUTU也是一個印度教徒。因此我腦子裡忽然冒出一個問題：
“在巴厘島，是否有遊戲內容與你們的教義發生衝突而被禁的情況存在呢？”
PUTU認真想了想，搖搖頭：“沒有。畢竟只是遊戲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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