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南之旅(六)／權力與榮耀：吳廷琰與釋廣德
▲當初載着釋廣德前往自焚的奧斯汀轎車，目前在被放在天姥寺裡展示。
南北越分裂期間，在越南的宗教人口構成中，佛教徒約佔人口的90%。天主教徒只佔7%。但南越第一任大總統吳廷琰，卻是天主教徒 (天主教是由葡萄牙人和法國人傳入)。
這本來可以不成爲問題的。美國的甘迺迪，就是以居少數的天主教徒身分擔任總統。但同樣作爲一名天主教徒總統，吳廷琰在施政上卻嚴重偏袒天主教徒。這一結果，導致了他跟天姥寺僧侶釋廣德的直接對決，更間接導致了吳廷琰政權的覆亡。
1954年南、北越分治之前，越南大部分天主教徒都居住在北方。界定南、北 越分治的日內瓦協定，允許在1954年10月之前，南北之間保持行動自由。接下來，在中情局的蘭斯代爾上尉的努力宣傳，鼓勵儘可能有更多人南遷的情況下，上演了一出越南版的「出埃及記」。
美國海軍以名爲「自由之路」的人道行動運送了100萬名北越人移居到南方，其中估計約75%爲天主教徒。邊境封鎖之後、越南的大部分天主教徒都已居住在南越，他們的存在當然強化了支援吳廷琰的統治基礎，其中包括讓他贏 得了1955年的公民投票，讓他當上了總統。
身爲「資深」的天主教徒，吳廷琰當然可以偏愛天主教。問題是，他在施政上卻嚴重歧視和漠視在越南居大多數的佛教徒。無論在公共設施、軍人升遷、土地使用、商業利益、減免稅收等方面都偏袒天主教徒。
天主教會躍升爲越南最大的地主，他們的土地不用參與土地改革，還可以免繳稅。南越政府強迫所有公民參加無償勞動，天主教徒卻是例外。美國對南越的資助，被非常不合比例的多分配給天主教徒居多數的村莊。甚至對自衛民兵部隊分發武器時，天主教徒村莊和佛教徒村莊獲分發的武器，也有很大的差別。更誇張的是，很多天主教神父都擁有私人軍隊！
種種的不平等，引爆了著名的「佛教徒危機」。多名佛教徒在前仆後繼的抗爭行中死亡。當中，抗爭裡最引人矚目的主角，是順化天姥寺的僧侶釋廣德。
1963年6月11日早上，爲抗議吳氏政權一再迫害佛教徒，這位66歲的老和尚乘坐着一輛藍色的迷你奧斯汀，從順化抵達西貢潘廷逢大道和黎文悅道十字路口交界的柬埔寨大使館門前，當衆自焚！
當時少數到現場採訪的外國記者，包括後來以《出類拔萃之輩》( The Best and the Brightest)、《最寒冷的冬天》等扛鼎之作知名的《紐約時報》記者哈伯斯坦 (David Halberstam)；以及「美聯社」西貢分社主任布朗(Malcolm Browne)。
布朗所拍攝的自焚照片，爲他贏得1963年的普立茲獎。哈伯斯坦則以文字記下這震驚歷史的一幕：「一個活人的身體噴射着火焰，他的皮膚慢慢發泡並且起皺，頭被燒黑並慢慢炭化。空氣中瀰漫着人肉燒焦的氣味，我從未想過人的身體是如此易燃。我的身後，我聽到越南民衆開始聚集並小聲啜泣。我本人被震驚到連哭都哭不出來….。燃燒過程中，他沒有抽動過一塊肌肉，沒有發出一點喊叫，他本人出奇地鎮靜，和他周圍哀號的民衆形成鮮明的對比。」
第二天早上，當美國總絯甘迺迪看到報紙後，大爲震驚。他來說：「除了這照片， 沒有第二張照片可以讓全世界如此激動！」
釋廣德的自焚被認爲是吳廷琰政權垮臺的起點。美國史學家塞夫賈可布斯 ( Seth Jacobs)在他所着的《吳廷與美國介入越戰的起源》(Cold War Mandarin: Ngo Dinh Diem and the Origins of America's War in Vietnam, 1950–1963)一書裡說，至此，美國不再對吳氏政權進行測試、或抱任何希望。因爲當自焚的照片進入人們心中之後，已經沒有任何事物可以挽回吳廷琰的聲望了。
▲今日的天姥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