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讀丨中年時代的聚會
廣州老友陳兄、辛兄來南京一遊,我與他們茶飯之間,不免要逛些山水景點。
“今晚吃這個?”“好!”“明天去鎮江爬山?”“好!”“晚上打地鋪?”“好!”問的隨意,答的隨意。金山和北固山上,江邊棧道,街頭巷尾,皆成說話處。性情相投者的相會,在意的是“一直聊”,而不是在什麼地方聊。
平日裡,我與他們多爲工作事務在線上往來,閒暇聊私不多,但總有氣場相合的感覺在心裡。
分別後,他們一直勸我也去廣州一趟,好讓他們儘儘東道主之誼。我確實很早就想去從未去過的廣州,但這個計劃是飄渺不實的。這幾年,在海南、在大理、在電話裡,陳兄幾次邀請我去廣州,我都推說“來年春天”。雜事紛呈,空閒難得。但是陳兄在電話裡的一句話擊中了我的內心:“這個年齡了,說來就來,任性點多好。”
傍晚奇寒,站在單位的寫字樓上,望着樓下的車來車往,聽着陳兄的話,瞬間忽然覺得,有些遺憾是自找的,或許任性纔是美德。明人張岱,某次夜戲金山,在衆僧愕然間飄然而去,形如今天的“快閃”,實在有趣。
當晚就訂了飛機票,和妻子孩子一道踏上廣東之旅。最經濟、便捷的路線是先飛到潮州。在潮州,見到了暌違18年的洪兄。
當年,我和洪兄在長沙一敘。其時,洪兄已屆中年,而我小他十多歲,“青澀氣”尚未全消。兩人得空閒聊,很是投緣。多年來,我們遠隔南北兩地,談文論壺說篆刻,從未斷過聯繫,但“總要去一趟潮州”的想法卻一再擱淺。此次在潮州一見,得償所願。
在廣州,見到諸多師友,快意滿滿。陳辛二兄陪伴再三,讓我們得以感受廣州風物。“洗塵宴”後,臨時起意,去看“小蠻腰”。傅兄住在附近,他本已在晚飯時陪過我們,回家洗完澡後見了朋友圈照片,說聲“馬上到”,竟然穿着居家服小跑兩公里來和我們會合,繼又邀請我們去江邊酒吧再敘。
我和傅兄都是業餘“野球”愛好者,但人到中年,加之職場勞累,最近踢球,多少感到有些力不從心了。我叮囑他注意保護心臟,踢球和工作不要再那麼拼。這些話語,在勁爆的音樂聲中,還是入了耳。
送行宴,陳兄和辛兄費心張羅。被請的張兄最後一個到,他進得包間,把胳膊夾着的一瓶收藏多年的茅臺放到桌上,算是友情“贊助”,讓我頗感意外。平日裡,我和友人常說起名士風範,大概要點就是“不拘”兩字。我與張兄在大理和杭州的研討會上見過兩次,兩人都內向,對話不多,但張兄對我的文字很是看得起,對我也關照有加。
酒過三巡,大傢伙打開了話匣子。張兄也一改少言寡語印象,講起他的傳奇經歷,讓我常有擊節衝動。可見,朋友的交往,也是需要場景切換的。多一個維度看友人,就會多一份認知。
在廣州的數日裡,辛兄開車與陳兄陪同我們來來去去。我心中不忍,某一日,執意一個人去黃埔軍校,他們只好答應。我沿江坐了“小火車”,下得車來,離黃埔軍校尚遠,本打算打的過去,但突發念想,隨意上了一輛去往黃埔村的公交車。進了村,才知道此地頗有歷史遺存,遂靜心而遊。
路過一木雕工作間,有意進去叨擾,但屋中人正在茶桌前說事,我便打消了主意。走了很遠,一想到就此錯過,着實可惜,便折返而去。“請示”過工作室內的徒弟樣青年後,參觀了工作間裡的老物件,買了兩張民間藝人制作的木版年畫,獲贈文創小袋子。正喜悅間,茶桌前的兩位中年男士女士,邀我喝茶。
我在潮州深度感受過工夫茶道,更曾品嚐過洪兄之友、工夫茶大師泡出的百年老茶,深喜這種以茶會友的氣氛,於是不再拘束,欣然落座,加入茶局。一聊才知,女子是當地古村文化傳承人士,男子則是志在非遺保護的當地一高校教授。一壺茶、一席話,我又得到了一番新知。彼此還加了微信,偶有問候。
何謂中年時代的相聚?隨心就是了。唯有隨心,纔可以讓我們放下心靈的負擔,找到怦然心動的機緣。如何隨心?淡而不淡、深而又深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