詳解梨峙之戰:明日萬曆朝鮮之役, 朝軍如何第一次野戰擊敗日軍

作者|冷研作者團隊-明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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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曆朝鮮之役的初期,在日軍一路高歌攻陷李氏朝鮮首都漢城後,爲了繼續擴大戰果,日軍開始分兵對朝鮮各個地區進行攻略。其中小早川隆景所率領的日軍六番隊,受命以“賊倭全羅監司稱號”進攻全羅道地區,“與忠清道賊合入錦山”。

雖說在日軍洶涌攻勢下,“全羅之人素聞倭名, 故畏之不甚”的全羅道也“防備措置,日新待變爲乎矣”,但隨着“賊兵入錦山,郭嶸,金宗禮退遁高山”,日軍在全羅道獲得穩固據點,開始威脅全羅道的核心全州城。

不過即使初戰失利,對日本“畏之不甚”的全羅道官兵和義軍,依然努力嘗試阻擊日軍並奪回錦山城。而這也就爆發了日軍進入全羅道後第一次激烈交戰——熊峙之戰。朝鮮方官軍和義軍“羅州判官李福男與黃璞、鄭湛等, 據險迎擊, 監司李洸遣兵助戰”。

在日軍“舉軍大至, 瀰漫山谷, 銃火如雷”的猛烈攻勢下,朝鮮軍雖有“福男等冒死血戰, 射殪無算……鄭湛自初力戰, 親射殺紅旗下白馬賊將”但最終在堅守一晝夜後“賊兵四圍, 兵皆散逸”,在對日軍造成“又聞熊峙拒戰之時, 殺賊二百餘矣”的傷亡,自身傷亡不明的情況下,熊峙失守。

雖然對日軍沒能造成嚴重兵力損失,但卻也讓小早川隆景對全羅道的作戰慎重起來,當日軍抵達全州時,發現朝鮮守軍已有防備,“全州守城時, 監司李洸結陣於龍巖臺, 防禦使郭嶸, 守城將李廷鸞, 入城守之, 內外挾勢, 其地平原曠野”。

不僅全州一時難以攻下,在日軍的後方,義軍名將高敬命對日軍在全羅道的根據地錦山“奮然興師, 直搗錦山”,雖最後因“陷賊計中”,以及此時還在全州守城的全羅道防禦使郭嶸“約會而不赴, 趙憲之戰死也, 聞急而不援”,最後“父子被害”。不過這場戰役雖以朝鮮軍失敗告終,卻也讓小早川隆景感到後方的危險,故而“倭孤軍深入懼不敵, 不敢攻而退”。

就在小早川隆景率軍返回時,此時身爲光州牧使的權慄也抵達戰場,“進兵珍山梨峴(梨峙),與同福縣監黃進等據險設伏”。此時六番隊的一支分隊經過權慄和黃進設伏處,日軍“賊攀崖而上”,雖一開始黃進領兵“進依樹御丸, 射矢如破”,但隨着黃進“進中丸稍卻”,朝鮮軍防線出現鬆動一時間“賊兵躍入寨。我軍驚潰”。關鍵時刻,權慄挺身而出“慄拔劍斬退,冒死先登,進亦扶瘡更戰”,士兵恢復士氣最終擊退日軍。

這場梨峙之戰雖然不見於日方記載,但是在朝鮮方面,不僅立碑紀念,更是留下了大量誇耀此戰的“小作文”。比如在《朝鮮實錄》中,描述此戰“終日交戰, 賊兵大敗, 伏屍流血, 草木爲之腥臭”,《亂中雜錄》描述此戰“士卒無不當百,賊兵大敗,盡棄器械而走”。而在《權慄梨峙大捷碑》中,更是極爲藝術化的描述此戰“公挺劍大呼,先冒白刃,戰士賈勇,無不一當百,走阪之勢、建瓴之形,崩騰若風雨,奔北如羊豕,驅之於三十里長谷,而數萬之賊,舉皆殲殄”。

不過拋開小作文不談,從日軍和朝鮮傷亡來看,這場梨峙之戰雖被朝鮮方記載“倭中稱朝鮮三大戰, 而梨峙爲最”,但其激烈程度,是要遠小於彈琴臺之戰和海汀倉之戰。根據《亂中雜錄》記載,此戰朝鮮軍“斬三十餘級”,自身損失在《權慄梨峙大捷碑》中記載爲“點考士卒,死者十一人”。雖然這兩份史料本身的真實度,都存在一些值得商榷的問題,但總的來說,能有這樣的記載本身也說明戰鬥的激烈程度,遠沒有小作文中所描述的那麼誇張。

另外還有一個問題,雖然在《權慄梨峙大捷碑》中記載,此戰日軍是由“敵將隆景”所率,但小早川隆景在軍中指揮這一說法缺乏佐證。梨峙的位置並非是位於全州通往錦山的隘口,而是位於全羅道向北通往忠清道的位置上。

考慮到此時小早川隆景肩負攻略全羅道的“全羅監司”之責,不太可能離開此時屬於全羅道的錦山,因而更有可能是之前與六番隊合兵的忠清道日軍別動隊,在小早川隆景結束對全州攻勢後,獨自返回忠清道時遭遇權慄伏擊。換言之,梨峙之戰與其說是像網上一些宣傳中所講,阻止日軍六番隊對於全羅道的侵佔,倒不如說是小早川隆景放棄短時間攻佔全羅道後,才讓梨峙之戰有了爆發的可能。

不過即使如此,對於朝鮮而言這場梨峙之戰依然有着極爲重要的作用,畢竟這場戰爭是朝鮮自朝鮮之役開戰以來,首次在野戰中成功擊敗日軍,這對於振奮朝鮮方面的軍心自然有相當大的作用。

不過正所謂“福兮禍所依”,對梨峙之戰勝利的過度宣傳,讓全羅道的義軍開始輕視小早川隆景率領的六番隊,導致之後對錦山的攻擊中,發生了兩支朝鮮義軍在組織者權慄未及時率兵抵達的情況下,憑千人規模就魯莽進攻錦山,結果被日軍殲滅的悲劇。

當然了,朝鮮官軍和義兵的頑強抵抗,依然阻止了日軍在佔據錦山後,繼續擴大戰果的嘗試,從而保護了據點同樣在全羅道的李舜臣水軍安全。

不過無論是勝利的梨峙還是之前的熊峙,這些戰鬥的規模和朝鮮官軍和義軍所表現出的作戰能力,雖不像國內很多網友所蔑視的那樣毫無作用,但當時義軍和零散官軍,大多以數百人爲單位的兵力規模各自爲戰,即使在某一方勢力運作下聚集起足夠的部隊,但在高強度的野戰和攻城中,相互間因政治訴求或戰術風格差異,基本難以實現有效的組織調度和相互配合,這注定他們不可能真的有像韓國一些學者所吹噓的,具備在壬辰倭亂中獨自完成驅逐日軍的能力。

最後,七月祖承訓、史儒等明軍將領,率領數千明-朝鮮騎兵進攻平壤鎩羽而歸後,在王京漢城的日軍高層立刻緊張起來。雖在平壤的小西行長部抵擋住了明軍進攻,但這次戰鬥卻也表示明朝決心幹預日本與朝鮮的戰爭。

因擔心明朝隨時可能的大軍入朝,日軍決定收縮在朝鮮的勢力,轉而對漢城進行重點防禦。在這一政策下,小早川隆景率領的日軍六番隊放棄錦山,開始向漢城開拔。也正是在那裡,這位“戰國第一智將”之子,將與另一位明朝的傳奇名將之子,爆發一場16世紀末東亞軍事史上的巔峰對決。

參考文獻:

《朝鮮實錄》

《亂中雜錄》

《權慄梨峙大捷碑》

《懲毖錄》

《宣廟中興志》

《大東輿地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