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內,中國城鎮化率要達到70%,能行嗎?

昨天,國務院關於印發《深入實施以人爲本的新型城鎮化戰略五年行動計劃》的通知。

在這個文件中,提出了五年內將中國城鎮化率提高到70%的目標,而當下的中國城鎮化率是66%。

以此計算,未來五年需要有5000萬以上的農村人口進入城市,成爲常住人口。

然而我們要思考的是,中國城鎮化率爲什麼不夠高?

城鎮化率提高當然是好事

從農村到城市的本質,不是換個地方生活,而是生產方式發生變化。當下的中國農村,農村土地難以集約化使用,這就註定了中國農民的生產效率是有限的,要想提高收入,必須從事更高效率的生產。

而城市中的生產效率遠遠超過農村。因爲城市有大規模高效製造業,也有無數配套的服務業。

農民進入城市進行生產後,其生產方式的變化讓他的勞動生產率提高,從而提高收入,最終提高消費水平。

這個歷程,就是四十年的改革開放的歷程。四十年來,幾億農村勞動力脫離了農業生產,來到了城市 ,從事各種新的產業,他們的收入得到了提高,一對農民夫婦,一年在城市裡賺個十幾萬,也不是什麼奇怪的事。

城鎮化率,只是經濟發展的自然結果。

美國有3億多人口,其中住在農村地區的人僅佔約2%,從事農業生產的人不到1%,其中又只有半數將農業作爲主業。美國農民平均年齡接近60歲,並且近年來一直平均年齡呈上升趨勢。

一個人只有生產更多才能消費更多,中國農業生產的效率是極低的,農村人離開農村進入城市,是經濟發展的一個必然。

真實的城鎮化率遠高於官方數據

如果以勞動力在哪生產來計算的話,中國的城鎮化率遠遠要高於66%。

這個道理很簡單,不需要進行統計就可以得知。城市中送外賣都可以賺個五六千,而非大戶種植的農民,一年能賺到一萬塊錢,就算是不錯了。

農業生產,與送外賣是完全不同的。農業生產本質上是一種企業家行動,他需要投資,需要面對各種不確定性比如天災,他還需要在農忙時僱傭勞動力,最終出售時還要變對價格的波動。

所有的自耕農,其實是一個小小的農業企業家。如果沒有政府幹預的情況下,虧損、不賺錢,將會是一個常態。

中國農業生產還能綁定這麼多勞動力,哪怕是年齡大的勞動力,其根本原因是對農業進行了大量的補貼,提高了農業生產產出的確定性。

但即使如此,補貼下的產出也遠遠比不上城市中打工更有確定性的產出,今天中國的農村,已經沒有幾個年輕人了。

即使是五六十歲的人,一般都不怎麼會選擇農業生產。

在一個勞動力自由流動的市場中,人們一定會選擇生產效率更高的地方進行生產,農村早就回不去了。

在各種製造業工廠、建築工地上,大量的五六十歲的農民在那裡工作。農村年輕人,現在都不進廠了,不去工地了,他們大量在服務業工作。

但城鎮化率不僅僅指生產在哪裡,它還包括了農民應該住到城裡來,應該把老婆孩子接到城裡來。

這纔是中國農民面對的最大問題,那就是在城裡找一份工作容易,但要在城裡安個家,卻是很難的。

這裡的安家,包括子女教育問題,包括住房問題,醫療問題等一系列難題。

這些問題是怎麼造成的?

決定經濟發展的兩個關鍵要素分別是土地和勞動力。

以中國國內來說,中國的勞動力市場是相對比較自由的,這個自由程度雖然受到了勞動法等影響,但在全球來比較的話,中國勞動力市場的自由程度是最高的,受到的干預相較於他國來說,不算多。

中國這麼多年來的經濟增長,這是一個關鍵性的指標。

第二個要素就是土地。中國的土地的自由度就是比較低的。這種不自由,包括了土地所有權管制,土地交易管制,土地用途管制。

這些管制,就導致的基於生活的遷徙難以進行。

我們假設去除這些管制,農民的遷徙是,他將老家的土和房子賣掉,然後在新的城市周邊的農村買下房子,然後他進城工作。

這樣,他就可以生活在城市周邊,全家都圍繞着城市來生活了。

指望農民在大城市中心區買房子是不現實的,道理很簡單,生產力決定了消費能力,他的生產力不夠,就導致他消費不起城市中心的任何產品。

任何一個城市中心的房產、服務業都是這一城市中高收入水平人競價的結果。

而土地用途管制,又導致教育用地、醫療用地,長期供給不足,特別是教育用地,一塊地能否用作教育,是需要審批的。城市裡是有規劃的,但這種規劃,是某一種計劃經濟,設計院的官員,怎麼能預判二十年後的需求?

如果土地更加開放,那麼便宜的學校必然會出現,農民子女上學的問題,根本不是問題。

簡單來說,農民能到城市工作,卻安不了家的原因,核心在於土地管制。

當下的方案能解決問題嗎?

在國務院這一行動計劃中,提出:

但這一計劃,地方政府一定會想盡辦法逃避或不執行。

原因很簡單,中國的福利制度是城鄉二元體制。一個城市的稅收是有限的,當他要承擔更多的新居民的福利支出時,他就面臨具體的財政資金的約束。

拿全中國教育經費最高的上海來說:

2022年,上海各區高中在校學生人均實際支出63,442.88 元,各區中等職業學校在校學生人均實際支出59,187.41 元,各區初中在校學生人均實際支出51,496.63 元,各區小學在校學生人均實際支出36,824.24 元,2022年,各區幼兒園在園幼兒人均實際支出42,946.49 元

也就是說,上海要是接受一個農民工子女享受與上海市民一樣的教育經費,那麼,一個農民工子女,從幼兒園到高中,需要的財政支出是75萬元,而農民工的生產能力有限,他能帶來的稅收也是有限的。

這就意味着,進來一個農民工,這個城市的財政就只能增加負擔。

福利制度天然是排外的,由於財政支出的上限存在,就必然不會允許外來人口隨便進入城市,你想到歐洲去享受福利,可不容易。

如果福利制度不存在,那麼,任何一個新增人口進入城市,都會帶來消費,增加投資,帶來城市的繁榮。

但在福利制度的約束下,要想開放農村人口進入城市,只會給所在城市帶來越來越重的財政負擔。中國各大城市在開放戶籍時,要麼是以學歷爲要求(看好他們未來的產出),要麼有投資的要求,比如買房。

其本質,都是衡量一個人對財政的貢獻與支出的方法。

我所在的城市東莞,有公辦學校,但要抽籤,看運氣能不能進免費公辦學校。抽不中的,依然要上昂貴的民辦學校。

如果要滿足所有人進入公辦,那就要加大財政投入,發工資都有壓力了,哪來的錢建呢?又借錢嗎?

如果強行下指標下任務,那地方官員肯定會毫不猶豫執行,先保官帽子嗎?但他只有兩種手段,第一,稅收嚴徵管,第二,借錢。

顯然這種方法是解決不了問題的。

真正的解決方案是什麼?

真正的解決方案上面談到了,就是放開土地管制,哪怕放寬城市周邊的城市土地管制,但這又與土地財政機制衝突。

城市周邊的管制,主要源於地方政府賣地的利益衝動,放開管制了,政府的收入在哪裡呢?

所以,全世界政府的問題都是一個解決方案,只有減支,才能減少對土地財政的依賴,纔有可能放開城市周邊的土地管制。

放開土地管制,農民們不需要什麼公共服務,市場自然會提供教育、住房和醫療,有便宜的土地和不受管制的土地,在商業的力量下,農民進城的一切問題,都可以被市場解決。

但,放開土地管制,這種真正的改革,什麼時候才能等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