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話》與日敵飛官書信往來──關於中國空軍抗戰記憶之10(朱力揚)
羅英德將軍於1950年代在中華民國空軍作戰署長的職務上,主持了部隊換裝噴射機的任務;並親自和部隊長試飛新機。如同當年在四川上空對峙的日本飛行員河內山讓一樣,他們兩人都經歷了螺旋槳和噴射機的時代。(圖文:朱力揚)
河內山讓於1986年在臺北拜訪羅英德後,曾致函問候羅將軍如下 :
英德將軍勳鑑 :
此次承洪佛影影先生介紹前來拜會以中國空軍勇將聞名的閣下,晤談良久,把握甚歡,雲情盛意,至深感激,謹致誠摯之謝意。
閣下戰時膺任空軍指揮官要職;有時率領戰鬥機羣,在第一線作戰,有時赴美擔任購買飛機(P-40)的使節重任,敬聆之餘,由衷敬佩。
月前在尊府與閣下懇談時,談到1940年4月25日(上次所談5月系錯誤)敝人駕駛神風型偵察機,由漢口起飛,前往重慶機場偵察,遇到中國空E-16型戰鬥機的攻擊,在九死一生之中,幸得飛返基地。當時中國空軍的空中指揮官可能就是閣下,返來再三思索,似無錯誤。(注:此處有誤,當時羅英德是駐守在重慶西北350公里成都,空軍第三大隊的大隊長)
瞑目以思,當時的地點是在慶上空長江北岸5000公尺之處,當我完成空中照相正擬穿雲返航時,突與6架E-16型機相遇,起初雙方以同等高度相對交叉而過,其後中國空軍戰鬥機爬高反轉,由我後方追上來,一時距離接近500公尺,機彈如雨飛來;在倉慌之中,幸而脫險而返。有關當時的詳細作戰經過一如所附記錄,煩請洪佛影先生代爲譯出,以供閱覽。
此一空戰發生於45年之前,光陰似箭,轉瞬而逝,往時彼我捨身而戰,今日把握聯歡,天予我等如此之厚,不得不感謝天地了。
返國之前一日,敝人曾前往貴國的忠烈祠參拜,在高志航烈士牌位之前,對在周家口英勇爲國犧牲的第四大隊高大隊長,合掌致意,這也算是此次來訪貴地的一項偶然。
返國的上午,又去陽明山白雲山莊購買蘭花數盆,持返放在書齋之中,其中一盆芳香四溢,好像我看到尊府的廳裡,也置有蘭花。同行的南與能勢兩人均囑代筆問候。
最後敬祝閣下珍攝健康,爲申謝,順頌
勳祺。
附上「偵察重慶機場羣的作戰經過」一文
河內山讓敬啓2月3日
以下是羅英德將軍的回信:
河內山讓先生
1986年2月3日來信,和1940年4月的神風偵查隊偵查重慶的作戰經過都收到了。很抱歉的是本年3月至5月間,我本人因事離開了臺北有8個星期,因此未及早作覆,特別請您原諒。
您和南治先生、能勢長兵衛先生的來訪,我事先並沒有做良好的準備,所以沒有對你們好好的招待,我內心感覺非常不安,在這裡向您至深切的虧欠之意!
1940年我正在四川(注:成都),任戰鬥機大隊(第三大隊)大隊長,也正是您的神風偵查隊駐紮在漢口期間。我們兩個人都是很不幸的墮入那場本來是可以避免,而卻因爲很少數的幾個日本軍人的野心而特別安排,以致不幸而發生的戰爭中的犧牲者,幸而45年之後,我們還能夠相見面。正如您所說的一樣,我們真正是應該謝天謝地了!
您說以今後有生之年,從事中日航空戰史之研究,那好極了!這正是我們這批沒有戰死的人所應有的責任,我誠懇地盼望您能有很好的結果
羅英德 1986年5月12日
【注】此次日本來訪人士中另有:南治先生,出生於1917年,慶應義塾大學 經濟學科畢業,戰時被召進入獨立飛行十八中隊服務。1942至1945年,在中國大陸作戰,退休時爲陸軍上尉,其後進入東芝株式會社,任東芝工版社長,後任虎部隊戰友會代表幹事。
能勢長兵衛先生,出生於1918年,日本同志會大學經濟科畢業,戰時被召入伍,進入獨立飛行十八中隊任偵察軍官,1942至1944年,在中國大陸作戰,後因飛機故障迫降受傷返國,退休時爲陸軍中尉,現任京都能勢商店社長。
以下是南治先生於拜訪羅英德回日後,致函問候羅將軍 :
英德將軍勳鑑:
這次前往府上拜訪,不計我過去是敵國的將校,待我如故之熱誠接待,並聆聽很多經驗談,感到很有意義(您的講話很有意思、十分引人),非常感激您的深情厚誼,使我非常感動,在此僅向您表示感謝。
在您的談話中,最使我感觸良深的是關於在南昌上空被擊落的南鄉上尉的事。我曾經拜見過其尊翁南鄉次郎海軍少將數次,他曾經主持過柔道講道館,他的長子海軍上尉,次子陸軍上尉(曾任代理南洋第五九戰隊長)分別於南昌與南洋戰死。潮田上尉被擊出落時,閣下適爲空中英雄,衷心感慨,也深表敬意。
如果能隨時自由暢敘,一定能盡興。但這次能與閣下做長時間的交談,可說是我一生中最值得紀念的,也深深表示謝意,以後望您繼續多多指教,敬祝身體健康,並向您至最誠摯的敬意與謝意。
南治敬啓
以下是羅英德將軍的回信:
南治先生
1986年2月6日的來信及照相於2月底就收到了,可是在這兩個月我因爲公事到外國旅行了兩個月,因而許久未能作覆。最近又接你4月22日的信及兩張照相。對您從遠道寄來的盛意,我盡謹表示我最誠摯的感謝之意!
您和河內山先生,及能勢長兵衛先生的來訪問,我因爲事先並沒有良好的準備,所以沒有能夠對你們各位好好的招待,我實在應該向你們致最深的歉意,並請您將我的歉意轉達與河內山讓及能勢長期長兵衛兩位先生。
關於你們所提到的南鄉上尉以及及潮田良平上尉的事,我謹向您提供有關他們的資料如下:
南鄉上尉的飛機墜落在江西省南昌市北面,那裡有一個小城名叫「熊孫」,其南面有一個大湖,南鄉上尉就墜落在湖的北岸岸邊。 南鄉上尉的屍體葬在新建縣的公共墓場。(新建墳場在南昌市對岸,中國空軍兵員也有人葬於此)。他的埋葬事務是由當時中國空軍南昌總站站長崔滄石負責處理的,(崔滄石是韓國人, 1951年後曾任大韓民國空軍總司令,其後亦曾任韓國駐中華民國大使)但是在下葬時,我本人也在場參加。
戰爭結束後,在1947年,我本人曾經去南昌視察,順道去公共墳墓探視, 據墳場管理人員告訴我,在1939年3月,日本陸軍攻佔南昌後,於3月30日由於日本陸軍派人將南鄉上尉屍骨運走,可能是運回日本去了。
南鄉大衛留下一支身上佩戴的手槍,本來是我留下作爲紀念的,但在1938年春天,我送給了一位俄國的空軍軍官,名叫波羅蓋盛遜斯基。他是一位很好的飛行員,後來曾任列寧格勒空軍司令,在俄國空軍中將退休了,不過,在槍柄上我刻了南鄉大尉的名字。
潮田良平上尉飛機墜落於南昌東北面,鄱陽湖旁邊的一個小鎮的北面。這個小鎮名叫「拓林」,潮田良平上尉就葬在這小鎮北邊的一個小土丘上。墳前書有「日本軍人潮田良平之墓」等12個字。是我本人親自帶同南昌空軍總站的工作人員同去辦理的,我親自見到他下葬。
潮田良平也留下一把他身上佩戴的手槍,我本人將這一把手槍留作紀念,並且保存了許多年,後來我將它贈送給中華民國空軍軍官學校做永久紀念。目前是保存在臺灣省岡山鎮空軍軍官學校校史館一。槍柄上刻了潮田良平的名字。
羅英德 1986年5月21日
(全文完)
(作者着有《中國空軍抗戰記憶》一書)
【未完待續,朱力揚專欄每週一刊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