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檢下“消失的幼兒園”：爲何有地區不降反增？

21世紀經濟報道記者陳潔 實習生 徐凱舟 廣州、咸陽報道

8月中旬之後，很多幼兒園開始爲新學期的開學做準備。可是，一些曾經熱鬧的幼兒園，卻已經“離場”。

2024年7月中旬，根據《泰安高新區2024年幼兒園年檢結果公示》，年檢合格幼兒園33處，不合格幼兒園0處（限期整改），註銷幼兒園2處（因出生率低停止招生），吊銷登記註冊合格證及民辦學校辦學許可證幼兒園0處。

因爲出生率低而停止招生的幼兒園，並不是只有泰安市泰安高新區一地。目前，根據地方已經發布的幼兒園年檢公告，不少出現了幼兒園數量減少的情況。

與此同時，一些幼兒園正在提升質量上下功夫。張玲曾經在一家公辦幼兒園工作，退休後被返聘到一家大型民辦幼兒園工作。“我們幼兒園在近三年的招生人數是逐漸增多的，由剛開園的20多人增加到現在的200多人。因爲環境設施較新，在園區管理和幼兒教育這幾個方面，都與高質量的公辦園保持一致，家長都願意給孩子報名。”

未來，幼兒園究竟是提升質量以吸引客源，或者選擇關停、轉型，是一個需要回答的問題。

幼兒園減少

2024年6月，在鐵力市人民政府網站上，《鐵力市教育局2024年幼兒園年檢情況公示》發佈。根據相關公示，鐵力市教育局對全市18所幼兒園進行年檢，其中包括4所公辦園，4所鄉鎮附屬幼兒園，4所“三局一場”幼兒園，6所民辦幼兒園。

在2022年，鐵力市也公佈了幼兒園年檢工作的情況，當年鐵力市教育局對全市3所公辦園、4所鄉鎮附屬幼兒園、4所“三局一場”幼兒園和12所民辦幼兒園，共23所幼兒園開展了年檢工作。

換句話來說，2022年到2024年，鐵力市增加了1所公辦幼兒園，減少了6家民辦幼兒園，幼兒園總量減少5所。

鐵嶺市西豐縣近期也公佈了2024年幼兒園年檢結果，對全縣62所幼兒園開展了年度檢查工作。而根據2023年西豐縣幼兒園年檢結果的公示，當年西豐縣對全縣67所幼兒園開展了年度檢查工作。

根據教育部發布的數據，我國的幼兒園數量減少是從2022年開始的。

從2015年到2021年，我國幼兒園的數量分別爲22.37萬所、23.98萬所、25.50萬所、26.67萬所、28.12萬所、29.17萬所和29.48萬所，呈現逐年增加的趨勢。但進入2022年，我國幼兒園的數量爲28.92萬所，比上年減少5610所，下降1.90%。到2023年，我國幼兒園數量進一步下降到27.44萬所。

“新生人口逐漸減少，從而導致幼兒園的數量減少。”張玲表示，幼兒園是需求導向的，沒有幼兒家長的教育需求，幼兒園數量很難長期保持穩定。

事實上，在園幼兒數量減少的轉折點出現得更快。

根據教育部的數據，2021年學前教育在園幼兒4805.21萬人，比上年減少13.06萬人，下降0.27%。2022年，學前教育在園幼兒4627.55萬人，比上年減少177.66萬人，下降3.70%。到了2023年，全國共有學前教育在園幼兒4092.98萬人。

換句話說，2023年，我國學前教育在園幼兒數量較最高峰的2020年的4818.26萬人，減少了725.28萬人，且下降比例明顯高於幼兒園總量的下降比例。這爲幼兒園提出了一個問題：未來究竟如何選擇？從目前來看，各地幼兒園的競爭並不因爲是民辦或者是公辦而發生改變。

宋軍曾經是一家小型私立幼兒園老闆，在幼兒最多的時候，曾經僱了兩輛校車每天接送幼兒上學和回家，但在附近增加了兩所公立幼兒園之後，他所在的幼兒園生源數量快速下滑。

“公立幼兒園在校園規模、教學器具還有知名度上均超過我園。而且在學費等各種費用方面，公立幼兒園的收費往往和民辦幼兒園一樣甚至更低。面對公立幼兒園的競爭壓力，我園無力繼續開辦下去，最終關停。”宋軍表示。

與之相反的是張玲所在的幼兒園。“我之前所在的幼兒園儘管是公立，但因爲學費較貴，這幾年部分生源流失，一直處於虧損的狀態。相反，新進入的幼兒園是民辦，但因爲設施比較新，收費相對合理，反而有越來越多的學生。”

徐青曾經是公辦幼兒園的老師，她也關注到此前所在的幼兒園生源減少的情況，並最終選擇離開這個行業。“低生育率導致幼兒數量逐年下降，對目前的幼教行業影響很大，但從另外一個角度來說，這樣會促進幼兒園轉型，同時會進一步提高幼兒教師的業務能力水平。”

對幼兒家長來說，幼兒園的競爭爲她們提供了更多選擇，不少家長也感受到“入園難”的消失。

幼兒家長秦悅告訴記者，最近幾年明顯感覺幼兒減少，很多幼兒園都提前做一些招生活動，比如發傳單、微信朋友圈宣傳等等，招生力度很大。

“幼兒數量有所下降，目前公立幼兒園學位相對寬鬆。不過，家長還是希望選擇更好的幼兒園，比如我所在的地區，不少家長都把孩子轉去了大型私立幼兒園，私立的大班會教知識，孩子幼小銜接不會那麼吃力。”幼兒家長李菲告訴21世紀經濟報道。

幼兒園的出路

從2021年的最高峰，到2023年，我國幼兒園的總量減少超過2萬所。但需要注意的是，並非所有地區的幼兒園都出現總數量的下降。

以三亞市爲例，根據《2024年三亞市民辦中小學校和幼兒園年檢結果》，三亞市海棠區有民辦幼兒園15所、吉陽區民辦幼兒園55所、天涯區民辦幼兒園53所、崖州區民辦幼兒園16所、育才區民辦幼兒園3所，共有142所民辦幼兒園。而在2022年，根據三亞市民辦幼兒園年檢結果，當年海棠區、吉陽區、天涯區、崖州區、育才區共有民辦幼兒園的總數爲119所。

和2022年相比，三亞市的民辦幼兒園有明顯增加的趨勢。發生了什麼？

事實上，三亞市的人口出生率一直保持在高位。2023年末，三亞市常住人口110.6萬人，比上年增加4.01萬人。而且和全國的趨勢不同，三亞出現了人口出生率小幅上升。當年三亞出生人口1.12萬人，比上年增加0.14萬人；出生率10.13‰，比上年上升0.89個千分點，比全省高0.85個千分點。

而當年我國人口的出生率爲6.39‰。換句話來說，三亞市的人口出生率明顯高於平均水平，這就使得當地對於幼兒園的需求仍然保持在高位。

還有另外一個類型的城市，那就是人口流入地，也保持着對幼兒園的高需求。以東莞市爲例，根據統計公報，2023年年末，東莞市擁有幼兒園1288所，比上年末增加19所。而在2021年年末，東莞市擁有幼兒園1244所。

因此，我國幼兒園儘管總體數量在減少，但從各個地方來看，呈現明顯的“冷熱不均”，一些人口出生率高，尤其是年輕人口流入較多的城市，幼兒園的需求仍然保持在高位。

那麼，如何理解未來我國幼兒園的發展趨勢？

以幼兒園招生來看，一般來說，截止到2024年8月31日，大於等於3週歲且小於4週歲的適齡幼兒，在2024年秋季入讀幼兒園小班，即招收2020年9月1日至2021年8月31日期間出生的幼兒。

而我國人口出生的趨勢，從2016年之後逐年下行，2020年出生人口爲1202萬，2021年爲1062萬，2022年進一步跌破1000萬。這意味着從總體趨勢來看，幼兒園入學和在園人數仍然會持續減少一段時間，未來是否能趨於穩定，需要觀察出生人口趨勢。

此外，2020年的人口普查年鑑顯示，當年0歲、1歲、2歲、3歲和4歲年齡段的孩子，男女性別比分別爲111.22、110.79、110.68、110.54和111.71，較前幾年性別比更爲平衡，但男性幼兒的數量仍然更多。這些幼齡兒童已經逐步進入幼兒園，一些幼兒園開始以“男性幼師”作爲特色，推出體育課等。

比如，根據中國教育報今年6月的一篇報道：在合肥幼教集團，有一個由21名男幼師組成的體育教師團隊，他們每日穿梭在集團下設的41所幼兒園，以走教形式保證所有幼兒園開足開齊籃球、足球、啦啦操等體育課程。

張玲認爲，很多幼兒園會進一步提升質量，以應對目前的競爭新局面：幼兒園在教學質量、人員管理等方面的要求會逐漸提升。同時幼兒園也會大力發展或開發一些自己的獨特優勢，增強幼兒園在未來的競爭力。

徐青認爲，一些幼兒園可以根據所在地區特色，大膽進行創新，轉型至更注重孩子實踐生活方向，這樣會更有優勢。

除了增強自身的競爭力，轉型到更有需求的行業，也是一些幼兒園的選擇。

張玲表示，幼兒園往幼教、早教中心轉型，或者發展全託模式更有優勢。“目前對於年輕人來說，工作壓力較大，如果家裡老人無法照看自己的孫女孫子，很多家長會選擇將孩子送到幼教中心。在幼教中心，孩子能夠提前體會感受幼兒園的狀況，同時中心能提供較好的幼兒教育。”

（應採訪對象要求，張玲、宋軍、徐青、秦悅、李菲均爲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