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產署30年狀況外　無主地遭盜挖成殺人湖

圖文／鏡週刊

雲林縣二崙鄉一座廣達2公頃、深約3層樓高的湖泊，今年5月當地舉行西瓜節時，有2名學生戲水慘遭滅頂，爲地方盛事留下憾事。

本刊調查，這座「殺人湖」竟是一筆「未登錄土地」，且是30年前一位民代盜採砂石留下的大坑洞，經年累月積聚雨水而成，縣府與國有財產署卻互推責任，地方政府護土失責在先，中央政府土地管理疏怠於後，這不僅是因果循環的人禍，還是不折不扣的官僚殺人。

7月14日正午，雲林縣二崙鄉中山路的一處矮鐵皮屋內，傳出陣陣誦經聲和燃香氣味，一名十多歲國中生的肖像就立在供桌上，「雖然我也必須爲兒子的死付出一半責任，但政府單位在出事後互踢皮球的態度，實在令人難以苟同。」這名平實的農夫廖先生是死者的父親，他見到本刊記者來訪，鬱結在心中好一陣子的怨氣，終於吐了出來。

廖父拿起手邊收藏的相簿，眼眶泛紅地憶起與愛子相處的時光，接着從腦海裡拼湊出這場令人措手不及的意外。

今年5月6日，二崙鄉盛大舉辦一年一度的「西瓜節」，鄉民扶老攜幼前往位於四番地社區的活動現場，二崙國中2年級的廖姓與洪姓同學，跟班上同學一起來，玩得不亦樂乎。活動結束後，他們發現西瓜節活動地點旁，有一湖泊隱藏在樹叢中，豔陽下翠綠湖水看起來相當沁涼消暑，衆人於是興起下水游泳的念頭。

同學們興高采烈地跳下水，廖同學與洪同學兩人因不太會游泳，只敢蹲在岸上看着同學玩水過乾癮，但拗不過大夥兒慫恿，廖同學也噗通一聲跳入水中。豈知湖水深不見底，加上不諳水性，不久就出現溺水、體力不支的情況。岸邊的洪同學見狀想伸手拉人，卻不慎被溺水者龐大的力道拖住，也跌入湖泊內。附近同學見到這一幕全都嚇傻了，趕緊上岸打手機求援。

二崙鄉消防隊獲報後立即前往搜救，對溺水的廖、洪兩人實行心肺復甦術，送醫後仍無力迴天，兩條年輕正待綻放的生命就這樣畫下休止符。

溺斃事件震驚了純樸的二崙鄉農村，廖父爲查明這座危險湖泊的由來，向地政單位詢問，沒想到得到的答案竟是這個湖泊「無產權」、「沒有土地登錄資料」，根本是三不管地帶。如今，廖父看着孩子的籃球、腳踏車等遺物，不捨地說：「愈看這些東西愈難受，它們的主人再也不會回來了！」

記者接着走訪住在隔壁村的另一死者家裡，剛從菜園回到家的洪阿嬤，講到傷心處忍不住哭喊：「好好的一個孫子，出門玩後就沒回家了，叫人怎能不心痛。住在二崙這麼久，誰知道那裡居然有個沒有主人的湖？」語氣中除了不捨，也透露出些許無奈。

國民政府1949年遷臺，至今也近70年，科技日新月異，國土監測早非難事，但臺灣境內竟然還有未被登錄的無主土地，令人懷疑數十年來地方政府的地政單位和中央的國有財產署，到底在做些什麼？

死者家屬詢問各處政府機關都得不到答案，只好轉向立委張麗善陳情，希望找到能負責的相關單位，避免再有類似的意外發生。

張麗善找來國有財產署、林務局和雲林縣政府等單位共同前往會勘、協商，國產署官員初步同意將湖泊委託雲林縣政府代爲管理，並在湖泊四周築起鐵絲網和警告標示。

國有財產署指稱，出事的雲林縣四番地湖泊，在《土地法》第41條的規定上是屬於「第三類土地」，意即自然形成的湖泊、河川等，這類土地都不需要登錄，因此纔會變成民衆所稱的無主地，目前已將該湖泊納歸國有。

這項說法看似合於情、理、法，然而本刊進一步追查，湖泊所在地原本是一片完整的土地，距離濁水溪堤岸不到100公尺，周邊經常有采砂的活動。約莫30年前，當地一名民代（已歿）和不肖業者聯合盜採砂石，將土地愈挖愈深，後來觸及地下水脈，再加上天然雨水蓄積，才成爲居民口中的「人工湖」。

地方耆老說，這片湖泊湖水清澈，但因隱藏在茂密的樹叢間，平常鮮爲人知，只有當地少數人才會前往釣魚；而二崙鄉消防隊進行救難訓練時，因沒有良好的訓練場，偶爾也會選用該地進行訓練，直到兩名學生戲水溺斃，原本神秘的湖泊才被當地人提出來議論。

雲林縣政府則認爲「該慰問都慰問了」，當年盜採事件木已成舟，早已無法挽回。

張麗善告訴本刊，任何未登錄的土地在法律上都應該收歸國有，並由中央政府負管理責任，但是卻遇到中央與地方政府互踢皮球卸責，「相關單位應該要清楚給個交代，我們也會協助家屬申請國賠。」

二崙鄉長鍾福助向本刊表示，學生出事的湖泊與當地剛完工的生態步道很近，目前暫訂與生態步道結合成爲生態湖，等規劃、施工完成，確認安全無虞之後，纔會開放民衆參觀休憩。

二名不幸溺斃的同學，在學校人緣極佳，二崙國中校長鍾進森向本刊表示，兩位同學都很優秀，廖同學在總務處擔任志工，日前還完成學校舉辦的單車騎行活動，日行近百公里，運動天分很高；而洪同學雖然家境較清寒，但很努力，還擔綱學校校車的路隊長，兩人的驟逝令全校師生相當不捨。

一座廣達2公頃的湖泊形成絕非旦夕之間，當年砂石車魚貫出入，地方鄉鎮、縣政府、水利署和林務局，人人「裝聾作啞」，纔會佈下這道陷阱；如今各單位又推諉塞責，避之唯恐不及，迅速亡羊補牢纔是正道，也是面對兩條無辜生命的正確態度。

根據《土地法》第41條規範，依第2條第3類及第4類土地，應免予編號登記；但因地籍管理，必須編號登記者，則不在此限。

國產署解釋，所謂第3類土地爲「交通水利用地」，如道路、溝渠、水道、湖泊、港灣、海岸、堤堰等；第4類土地則爲「其他土地」，如沙漠、雪山等。

國產署指出，目前全臺灣的第3類及第4類未登記土地，約有10萬公頃的範圍，雖不須登錄，但仍屬於國有，若有人蓄意侵佔國有地從事不法行爲，則可依法處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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