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視劇《覺醒年代》:理想飛揚的革命青年永遠明媚動人

《覺醒年代》劇照

真正的中國人,是有着赤子之心和成人之思過着心靈生活的人。

一百年以後的中國,他必會證明我今天的觀點,社會主義絕不會辜負中國。

革命哪有不苦的,可這苦是我自找的,我情願的,樂在其中。

無論我們當什麼,我們要當一個堂堂正正的人。

——《覺醒年代》

從2021年2月開播到七一前夕,電視劇《覺醒年代》的網絡熱度不降反升,儼然在微博、B站、知乎、豆瓣等年輕人的聚集地紮下根了。從觀劇筆記、剪輯視頻日誌、同人風金句海報創作、分享工作面試因借鑑《覺醒年代》而被錄用的經歷,再到分析高考題劇情關涉到的內容,年輕人用自己的方式真情實感地抒發對這部精品的熱愛——“YYDS”,永遠的神,2021年的Z世代用他們心目中網絡語言的高級讚美,致敬劇中發生在1915年到1921年的新青年故事。

“我現在活得像網紅。”編劇龍平平打趣,這是身爲50後的他第一次覺得與Z世代人無比親近。他去全國各地的高校給學子們上黨史課,學生們的開場白都是二刷三刷後對劇情的表白;他應一些視頻平臺之邀在網絡開講,看過互聯網公司員工分享的網友解說版後,會由衷感慨,網友的思想境界非同一般。

更大的驚喜在身邊,女兒有一天告訴他,看完《覺醒年代》,她遞交了入黨申請書。“我寫《覺醒年代》劇本過程她都知道,我說讓她看看,她本來不以爲然。沒想到有一天她突然告訴我,她寫了入黨申請書,讓我幫她看看。我問她入黨真的考慮好了嗎?不是一時衝動嗎?她說想好了,說如果中國再發生100年前的事,她也會像陳延年他們那樣。我聽了以後心裡很感慨。”

《覺醒年代》的創作緣起是什麼?

文匯報:《覺醒年代》的創作緣起是什麼?

龍平平:《覺醒年代》2014年申報立項,2015年我開始寫大綱,那一年正逢文化運動100週年。

其時,學界、理論界有個熱議話題,馬克思主義與中國傳統文化的關係究竟如何。我也在思考:陳獨秀作爲對中國傳統文化有很深研究造詣的晚清秀才,他爲什麼不從博大精深的傳統文化中爲中國找出路,而要捨近求遠,不遠萬里從歐洲引來馬克思主義?尤其是,按馬克思主義的基本理論,社會主義只能建立在資本主義高度發展的基礎上,以當時中國貧窮落後的半殖民地半封建國家狀態是不具備搞社會主義條件的。這種情況下,陳獨秀、李大釗爲什麼會選擇信仰馬克思主義,爲什麼要用它來指導中國革命,創建中國共產黨。他們當初是怎麼想的,是怎樣找到這條道路的?

我寫《覺醒年代》,分集大綱27萬字,第一稿劇本55萬字。我是學歷史、做理論的,長期抽象思維,在文藝作品體現思想性方面,我有一定優勢。文藝作品在我看來,應該是思想性和藝術性的完美結合。所以,《覺醒年代》不是什麼“任務式寫作”,是我這個“業餘編劇”想要用學術思維、藝術的方式來回答這個問題。

文匯報:二刷三刷《覺醒年代》時,觀衆更會梳理邏輯與細節,比如第一集和第二集,分別有“百年之問”和“千年之問”。分別是什麼?

龍平平:第一集,李大釗和陳獨秀一見面,兩人爭論的是怎樣尋找救國出路。李大釗拋出的是“百年之問”——中國的問題積重難返,靠換人、換政府解決不了的話,中國豈不是沒有出路了?

陳獨秀回答:出路不是老路,只有找到一條新路,中國纔不會亡。

何謂老路?“流民起義,推翻一箇舊政權,建立一個同樣性質的新政權,循環往復,這就是老路。”

何謂新路?“不知道,我正在找。”

第二集,經過五次出國求道回到上海的陳獨秀亮出了他的答案,站在的是“千年之問”的格局。他以中國正處在“三千年未遇之大變局、三千年未遇之大強敵”的判斷立論,總結了鴉片戰爭之後,中國向西方學習經歷的兩次覺悟和兩次毀滅的慘痛教訓:甲午戰爭,破滅了“以夷制夷”實業救國的夢想;袁世凱稱帝,撕碎了資產階級民主共和國的方案。以史爲鑑,陳獨秀創造性地提出,以科學和民主爲旗幟,改造國民性,開民智、造新民,通過思想啓蒙,喚起全民族的覺醒,拯救瀕臨淪亡的中國。由此,一場類似於歐洲文藝復興運動的新文化運動拉開了大幕。

文匯報:爲什麼一部黨史題材劇,要從新文化運動寫起?

龍平平:1915年到1921年,中國發生了新文化運動、五四運動和中國共產黨建立這三件大事。《覺醒年代》就寫這六年,實際寫的是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奠基禮,就是想從世界格局發生重大變化的大背景來揭示中國共產黨誕生的緣由,以此回答中國共產黨的初心和使命是什麼。

人類歷史上任何一次社會革命都是以思想啓蒙爲引擎的。新文化運動六年之後,中國共產黨成立了,兩者之間的因果關係是顯而易見的。1915年到1921年,世界範圍發生了兩件大事:第一次世界大戰俄國十月革命。第一次世界大戰結束,“巴黎和會”確定的凡爾賽體系架構了帝國主義重新瓜分世界的新格局;俄國的十月革命誕生了世界上第一個社會主義國家。這兩件事,改變了20世紀世界的走向,也影響甚至主導了中國的社會變革。

短短六年時間,新文化運動、五四運動和中國共產黨建立接踵而至,這三件大事真正打開了中國從封建走向民主,從農耕傳統走向現代文明,從封閉走向開放的歷史閥門。

而這三件大事都是陳獨秀、李大釗這一撥人發動領導的。三者之間環環相扣、層層推進、缺一不可。但我之前做過調查,很多人,尤其是青年人並不清楚新文化運動、五四運動與中國共產黨建立的關係。所以,我想通過《覺醒年代》把它說清楚。

《覺醒年代》其實在梳理“三種溯源”

文匯報:只有社會主義才能夠救中國,《覺醒年代》是如何向觀衆闡明這一歷史必然的呢?

龍平平:從三件大事的推進來講清楚我們爲什麼不遠萬里尋找馬克思主義,這是思想層面的溯源。在《覺醒年代》裡,還有場地溯源和人物溯源。

一說到建黨,人們會立刻想到兩個地標:上海石庫門和南湖紅船。上海石庫門是中國共產黨的“產牀”,那麼“婚房”在哪兒?“父母”是誰?

北大紅樓,那裡是馬克思主義與中國相結合的源頭。我們曾拍攝過不少建黨題材的影視作品,基本都是圍繞中共一大展開的。毫無疑問,黨的一大代表都參與了中國共產黨的創建,但核心是“南陳北李”,13位代表大多是二人的學生。

所以,視角北上,《覺醒年代》用90%篇幅來說新文化運動和五四運動,來說北大,全方位展現了北大在中國共產黨建立過程中發揮的作用。當時的北京大學不僅是新文化運動的中心,還是引進宣傳馬克思主義的基地,掛靠在北大的《新青年》與《每週評論》兩本刊物,是傳播馬克思主義的重要平臺。從“馬克思學說研究會”到“亢慕義齋”圖書室,會員最多時250人,他們後來都成了共產黨員。

作爲五四運動的策源地,北大還爲中國共產黨的建立做了充分幹部儲備。中共一大時,八個黨小組,其中六個黨小組的領導人是北大的。此外,南陳北李相約建黨也醞釀於北大。

文匯報:《覺醒年代》的主角人物之一是陳獨秀,這也被認爲是近年來國產劇第一次以陳獨秀爲主角的紅色題材創作。

龍平平:百多年前,中國路在何方?面對這樣的理論困境,陳獨秀等人意識到,中國必須要有“最後覺悟之最後覺悟”,這覺悟是文化的覺悟、思想的覺悟,而人,纔是解決問題的根本所在。而後,他又與李大釗相約建黨。

毛澤東說過,陳獨秀是有過功勞的,他是五四運動的總司令,我們是他們那一代人的學生。將來我們修史,要講一講他的功勞。

2013年10月21日,習近平總書記在歐美同學會成立100週年慶祝大會上指出:歷史不會忘記,陳獨秀、李大釗等一批具有留學經歷的先進知識分子,同毛澤東同志等革命青年一道,大力宣傳並積極促進馬克思列寧主義同中國工人運動相結合,創建了中國共產黨,使中國革命面貌爲之一新。

2016年5月17日,習近平總書記在哲學社會科學工作座談會上再次指出:十月革命一聲炮響,給中國送來了馬克思列寧主義。陳獨秀、李大釗等人積極傳播馬克思主義,倡導運用馬克思主義改造中國社會。習近平總書記的這些論述,充分肯定了陳獨秀的歷史貢獻,爲我們正確認識和反映中國共產黨建立的歷史提供了根本的指導。

2019年是陳獨秀誕辰140週年,中共黨史和文獻研究院第二研究部專門寫了紀念陳獨秀的文章,爲其正名:新文化運動的精神領袖、五四運動的總司令、馬克思主義在中國的主要傳播者、中國共產黨的主要創始人和中國共產黨早期的領導人。

中國共產黨已經成爲百年大黨,我們可以寫出一部客觀公正地反映陳獨秀、李大釗締造中國共產黨的過程和貢獻的影視作品,讓人民充分了解這段歷史。很幸運,我趕上了這樣一個時代。

需要指出的是,陳獨秀是有一定歷史侷限的人物。所以,《覺醒年代》在客觀呈現陳獨秀的歷史貢獻外,也對他的一些缺陷,做了明顯的揭示。

這就是真理代價,我看一遍,哭一遍

文匯報:劇中以毛澤東、周恩來爲代表的一羣革命青年寫得非常“燃”,這羣年輕人爲什麼值得書寫?

龍平平:的確,這是一羣理想飛揚的革命青年。毛澤東、周恩來、陳延年、陳喬年趙世炎鄧中夏蔡和森、俞秀鬆等等,他們志存高遠、才華橫溢、品格高尚。濃墨重彩地寫他們,是想讓年輕的觀衆從黨史中認識和了解革命先驅。我想讓年輕人看到,理想飛揚的革命青年,永遠那樣動人

文匯報:陳延年、陳喬年兄弟犧牲的那段剪輯可謂網絡爆款,之前有預料到那段戲會火嗎?

龍平平:我是安徽人,算是陳獨秀、陳延年、陳喬年父子的老鄉。但是許多關於陳延年的歷史考據不是特別成體系,而多年前我在大學任教時,也發現許多學生對於誰是蔡和森、陳延年、陳喬年等一片茫然。

所以這一次,陳延年是我最想寫的一個人物。在他身上,雖然戲份不多,但傾注了我極大的敬意。有個問題頗費了番工夫,陳延年到底有沒有去過北京?後來,我在包惠僧的回憶錄裡找到了考據,他說五四運動前後,陳延年在北京參加工讀社,搞勤工儉學,這對劇本的推進非常重要。另外,研究魯迅的史料、錢玄同的回憶文章裡,也都找到了散落各處的細節,可以佐證陳延年去過北京。那麼,我就能把他與陳獨秀、李大釗、鄧中夏、趙世炎等人物關係有機串聯起來。一個豐滿的人物,也就有了讓觀衆愛上他的前提。

後來,陳延年和陳喬年赴法勤工儉學,陳獨秀提着大包小包來送行。感謝張永新導演這一段的神仙手法,兩個年輕人迎着陽光,走向法蘭西,爲國家尋找出路;鏡頭一轉,他們戴着鐐銬,滿身血污慷慨就義,但他們眼神依然澄澈,步伐更加堅定。這就是真理的代價,我看一遍,哭一遍。

文匯報:您說關注到年輕觀衆的彈幕,最打動您的是哪條?

龍平平:“《覺醒年代》有續集嗎?有,你今天的幸福生活就是續集。”

年輕人的領悟超出了我的期望值。我想,不是年輕人不喜歡紅色題材,而是我們沒有做好,我還要爲他們努力創作更多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