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遭性侵自殺…看過脫衣陪酒黑道火拚 「賣菜姨」曾是正妹歌手:我都被自己嚇到
蘇繡雲:
你看我舊照片的樣子多漂亮,現在我晚上起牀不小心看到自己的樣子,沒騙你,我都被自己嚇到。年輕時美是美,但日子歹過,自殺了好幾次。我想回到五十幾歲那段時間,身材還沒走鍾,生活也沒壓力,日子最輕鬆了。
蘇繡雲已經70歲了,剛烈性格一如以往。14歲嫁給不愛的男人,現在男人81歲,已經老得走不動了。女兒正爲他準備食物,蘇繡雲就在廚房扯着喉嚨喊:「呷啥?叫伊去飲尿啦。」她小學只上3天,幾年前開始上補校,結果她就對老師抱怨:「我名字筆畫這麼多,作業格子這麼小,我是要怎麼寫啦,吼,取這個什麼名字嘛。」
穿着鮮豔罩衫,腰間還綁着一個腰包,這位菜市場的菜販前半生是風華絕代的佳人。舊照裡,30歲的她穿着洋裝,是夜市賣藥康樂團的歌手。另一張舊照,是她打扮入時,持着麥克風唱那卡西的工作照。她27歲到北投唱那卡西,唱了十多年,直到北投禁娼才結束。
不識字,靠自學和記憶,學了二百多首歌,包括日文歌:「我日文咬字很清楚,不是亂唱的,客人都有在聽,唱不好會被退掉。」當時的客人愛點〈王昭君〉,因爲難度高,可以測出歌手的實力。聽歌的客人五花八門,蘇繡雲遇過客人每次來只點〈綠島小夜曲〉,5小時連唱同一首歌,「唱到後來覺得很膩。」
來的也不只男客,還有富太太來消費,想看看「自己的老公到底在外面玩什麼」。畢竟是風化場所,40年前的行情是:一般持牌的陪酒侍應生1小時400元,還有違法的脫衣陪酒,1小時1000元,「有的小姐就坐在圓桌上,什麼都不用做,客人邊喝酒邊看。」
有時,則是黑道談判:「以前,槍還沒那麼多,我看到整捆整捆的帆布抱進來,裡面全是開山刀和武士刀,兄弟要談事情,我們就外頭等。」擦槍走火總是有的,火拚打破的盤子、桌、椅皆有公定價,「兄弟」心知肚明,事後皆照價賠償。
「以前唱歌,還常遇到江蕙姊妹,她們當時在飯店賣玉蘭花…。」都是天涯淪落的苦命人才會在此聚頭。她說,那卡西最苦的是喝酒,客人賞大酒,下面壓着200元的小費:「爲了錢,當然喝,我最多可以喝6瓶紹興,醉了躺20分鐘,再起來喝。」因爲喉嚨使用過度,加上喝酒的緣故,蘇繡雲的嗓子現在已經唱不完一首歌了:「細漢時,我走到哪唱到哪,連上廁所也在唱。」
唱歌雖是天份,但生活太苦了,唱歌只能是賺錢的工具,而不是嗜好,所以現在不能唱,「我也不覺得可惜啊,都唱這麼久了,該賺的也有賺到。」她出生彰化,是家中長女,還有2個弟弟1個妹妹,父親收破爛,母親是工廠女工:「阮老母三十幾歲就不想工作了,每天穿得漂漂亮亮,手拿一個珠珠包,裡面沒錢,還要用報紙塞得鼓鼓的,四處買東西賒帳。」父親則酗酒好賭。
11歲時,蘇繡雲被帶去酒家當服務小妹,被客人侵犯,她剛烈性格忍不下氣,吞藥自殺。15歲相親結婚,懷孕7個月時,老公還要她清晨5點起牀,下田除草。「我肚子大到蹲不下去了,還要做工,愈想心愈凝,喝了殺頭蝨的藥水自殺。」三十多歲時,那卡西下班,帶着幾分醉意:「想到自己這麼命苦,乾脆去死。」她在黑夜裡,一人走到淡水河自殺,最後被早晨經過的路人報警救起。
「我做事就是『敢』,從來沒有後悔…死就死,沒什麼好怕。」與丈夫個性不合,曾逃家又被捉回來:「阮不識字,人家說我跑掉,可以告我爸媽騙婚,要賠錢,我就不敢再跑了。」再加上在北投唱那卡西,又愛打扮,妯娌都閒言:「那個阿雲總有一天一定會隨人走,放尪放仔。」愈是這樣說,蘇繡雲愈不想成爲他人的話柄:「唱那卡西有很多人追,還有人找我去日本表演,但我都拒絕,爲了家庭。」
邊翻舊照邊聊往事,掉出幾張舊照,是丈夫摟着不同的女子:「這是伊的女朋友啦,這個也是,市場鄰居也有一個…。」語氣不帶一絲怨懟,妳都不在意嗎?「有什麼關係?又用不壞。」百般容忍丈夫外遇,氣起來又會叫丈夫去喝尿,愛與恨兩種極端都同時矛盾並存。
她的兒子徐正雄說,媽媽賺錢時,買的家電都是最好的,但一跟父親吵架,就會親手拿菸灰缸把最貴的電視機砸爛。那卡西沒落後,部分樂師和歌手轉到萬華做「摸摸茶」,蘇繡雲在三重開過2間「摸摸茶」,但不堪警察長期索賄,「我乾脆關門不做,連店裡的桌椅都不要。」然後她打電話到臺北市警局申訴索賄警察:「你讓我做不成生意,我就讓你當不了警察。」這世界待她不善,她索性就什麼也不要,玉石俱焚地回擊。
五十多歲時,摸摸茶賠錢關門,沒有應付三教九流的煩惱,生活反而輕鬆自在了:「那時候,膝蓋不像現在壞了了(臺語),身材也還可以,日子沒什麼煩惱。」追錢追一輩子,總算可以喘口氣了,只是與坐在輪椅上的丈夫感情依舊不睦,但活到這把年紀了,離不離婚已不重要了:「工作見過這麼多男人,喝酒醉各種歹看樣,說實在話,我不會看到哪種男人會特別動心。」看盡各種男人,卻從沒愛過一個人,到頭來還是隻有這個無話可說的丈夫。
不過,蘇繡雲偶爾也有心軟的時刻,丈夫有糖尿病,飲食忌諱頗多,但家中若是有美食,她會交代小孩:「拿一份給你爸吃啦,看他什麼都不能吃,也可憐。」一個什麼都沒有的女人,只懂得以傷人也傷己的手段對抗這個時代。她現在老了,面對這場怎麼也說不清的婚姻,極端的愛恨也都有了縫隙,於是只能淡淡歸咎爲:「一切就是相欠債,要來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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