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nita's CCR紀事錄29/顛覆夢想的一堂課

Anita's Angle

揹着厚重的書包爬了層樓,好不容易到了在頂樓閣樓教室,我和朋友三步並作兩步地通過狹長的走廊,一手邊是牆、另一邊是一整排這層樓唯一一間教室的窗,老舊的窗框包着不透明的毛玻璃,裡頭透出白色的光暈。我邊喘氣、邊輕敲兩下門並順勢打開,一股撲鼻的油墨味迎面而來,走進教室後一個帶着濃濃不知什麼歐洲 腔的老先生和藹地微笑道:「請進請進!」

他看起來很像卸了妝扮、在休息的聖誕老人--身材矮胖、圓圓的身軀上頂着一顆圓圓的頭,除了耳朵兩側到腦後有一圈稀疏的白髮、和滿腮灰白的鬍渣外,整個臉和頭頂紅通通的而且發亮,讓我不禁懷疑剛剛窗外的光暈是不是從他頭上反射出來的?原本擔心遲到會被罵的我緩口氣後解釋道:「我們剛剛找不到教室,因爲…」 老師搖搖手打斷我:「沒關係,快點找個位子坐下來吧!」

他穿着髒兮兮的格子襯衫鬆散地扣了兩三顆鈕釦,而且兩邊沒有對齊、不對稱地披掛在身上,裡頭是件灰僕僕的t-shirt,下半身則是破舊的卡其褲,腳上套着雙看來有幾十年歷史的咖啡色皮鞋。我一邊觀察這打扮不像老師的老師,一邊找位子坐下,教室裡只有兩三張高腳長桌和沒有靠背的高腳椅,學生們圍繞着長 桌而坐,長桌中間有幾顆不知擺了多久、零散水果

一一點名完畢後,老先生說:「好,同學們,請你們到後方拿畫紙鉛筆,開始描繪你們面前的這些水果。」同學們一邊魚貫往教室後方而行,一邊有人問:「老 師,這紙有大有小,我們要拿什麼尺寸的好?」另外有人在一盒破舊的紙盒蓋中挑選長短不一、斷成一節一節的鉛筆,「老師,難道都沒有新的嗎?這些破筆要怎麼畫?」同學們你一言我一語,老師兩手在胸前做出往下壓的手勢,輕聲道:「噓、噓、噓,你們要用什麼紙就拿什麼紙,要拿新的筆就從另一個櫃子拿就好了。」

等大家窸窸窣窣地回到座位上後,又有人問:「老師,我是畫一顆水果就好呢?還是全都要畫進去?可是有顆水果離其他水果很遠,我還要畫嗎?」老師露出笑意: 「你想畫幾顆就畫幾顆,只要你自己滿意就可以了。」一個男生挑釁道:「那我一大張白紙就只在中間畫一顆圓圓的也是OK嘍?」老先生放慢了語調,原似有點爲難、隨即又轉爲輕快地說:「嗯…如果這樣你覺得很好當然也沒什麼不可以。」

在此之前,我沒有上過臺灣專科美術班,不知道是不是也這麼自由?而剛從臺灣刻板教育制度下出來的我,深受這種模式震撼。我對老師交代的作業,花上比任何 其他課業更多的心思、時間課堂上雖然可以邊畫聊天,但是我比任何一堂課都更全神貫注;即便老師沒有交代功課,我也會利用閒暇時間畫些作品請老師評論。

從此,我不顧父母反對,即便升上高年級後美術課是選修,我每學期必修最高階的美術班--高階班的老師不如老先生親切、課業所需花費的時間也相當長,除了繪 畫外,還包括手工刻制印刷版雕塑石膏像等,而風格從素描油畫、寫實、抽象、主題式樣樣都有。某次發放月成績的時候,平時嚴厲刁鑽的老師宣佈:「你們也知道我幾乎從不給滿分,因爲我不認爲任何一個學生的作品或心力會達到100%,但這個月有一個學生拿到滿分。」成績單發出時,我無法相信我的眼睛。

申請大學時,我曾執意要念設計科系,遭到父母反對,爲此搞了好幾年家庭革命,一直到大四,念商學系的我都鮮少打電話回家。雖然我最終順着父母的意思念了商科、踏入金融業,但我至今仍相當感謝國高中時期在歐洲所選修的美術課,每堂兩小時的課程、完全不同的教育模式讓我體驗到非刻板的教學模式,改變了我的審美觀、和許多方面的價值觀。也許長輩們對於那段叛逆期的我倍感頭疼,但我深深覺得經歷過這段更多元的教學方式,對往後看人事物的觀點有相當大的幫助,且更能 客觀欣賞、勇與發表主觀看法。相較於臺灣制式的教育方式,不知道有多少父母能夠接受不一樣的一堂課?【下集待續(29)】

●作者Anita,碩士,金融業。本文言論不代表本報立場。ET論壇歡迎更多參與,投稿請寄editor@ettoday.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