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暉的選擇
“做難而正確的事情”。
相比貝殼 3800 億的市值，這可能是左暉留給世人更重要的商業價值觀。
但是，什麼是正確的事情？商業歷來都需要在試錯中不斷修正，如何保證一開始做的事情就能“正確”？強如喬布斯，在蘋果的創業過程，不也犯下無數的錯嗎？
這個問題困擾我很久，直到上個月央視一檔節目，財經頻道主持人史小諾問了左暉這個問題： 如何知道什麼是正確的事情，是做了之後才知道，還是做之前就清楚呢？
左暉說：做之前就清楚了。
01
什麼事，在做之前就能判斷是否正確？
不是商業模式，不是公司戰略，是商業倫理。
左暉殺入中介行業之前，和同伴在北京做保險，因爲一次買房“被黑中介”忽悠的慘痛經歷，決定幹中介這一行。
他看到了中介行業的痛點，覺得完全可以更好服務購房者。
2001年，鏈家在北京開業，彼時中介行業的盈利模式還停留在最原始的“吃差價”階段。左暉是第一個真正做到“買家賣家和中介三方坐在一起”透明交易，拒絕“吃差價”的人。
其他中介不想“只掙乾淨錢”嗎？想！但是做不到。“吃差價”的誘惑實在是太大，做一單就多掙好幾萬，比賺取佣金掙辛苦錢實在是多太多。
拒絕“吃差價”後，有一段時間左暉也很痛苦，公司70%的經紀人都跑了，業績不斷下滑。
有時，要執行一個最基本最樸素的“正確事情”，也需要“壯士斷腕”的決心。
所以，這是一件“難而正確的事情”。
02
在鏈家創辦十年後，左暉向另一“行業頑疾”動手了。
2011年，鏈家開始施行“真房源”改革，所有經紀人上傳的房源必須嚴格執行“真實存在、真實委託、真實價格、真實圖片”四個標準。鼓勵消費者舉報虛假房源，並提供獎勵。
“虛假房源”的治理看上去簡單，但是做起來比“不吃差價”更難。因爲它很隱蔽，經紀人爲了拉流量，往往以房源過期，被業主下架等理由進行敷衍。
“堅守真房源，是鏈家的底線”， 這句話左暉幾乎每年在公司內部都會講。
他曾經痛心疾首講述“虛假房源”對消費者的傷害：網上看到精裝修、豪華地段、價格實惠的房源，急忙電詢卻被告知該房早已售出，轉而被推薦其他房源，消費者雖明知被騙奈何有心購房也只好聽從，看後卻發現價格貴、地鐵太遠、價格虛漲……
爲在技術上能保證有甄別“真房源”的能力，鏈家很早就開始啓動“數字化管理” ，對所有的樓盤信息、房屋戶型、歷史價格進行精準收集和數字化建模。這也衍生出後來的“樓盤字典”和“如視VR看房”等一系列數字化工具。
所以，“真房源”也是“難而正確的事情”。
03
在左暉眼裡，正確的事情，不用試錯即可知道。
因爲，這些都是最基本的道理：做人要誠信，做公司要誠信，“吃差價”和“虛假房源”本質上都是騙，這是商業倫理出了問題。
2008年北京奧運會前夕，左暉在辦公室接待了一位前來投訴的女客戶。她花了800萬買房的第二天，賣家自殺了，錢不知道去哪了，“直到今天，那個女孩的樣子都在我眼前，第一她很平靜，第二是心如死灰”。
“理論上講，6萬多億的二手房交易，實際上處在裸奔狀態，風險非常大。第三方託管非常重要，但是今天市場上的確沒有爲行業服務的成熟機構。”左暉感慨稱，鏈家只能自己去做。
後來鏈家在2015年宣佈，成立1億元先行賠付基金，來爲消費者兜底二手房交易風險。通過鏈家買房，發現凶宅、輻射超標、籤前查封、物業欠費和房屋漏水等，鏈家將無條件提供原價回購、先行墊付、賠付等服務保障。
爲什麼鏈家要主動承擔第三方託管責任？2019年在三亞的年會上，左暉給出了樸素的道理，“人們去京東買東西出了問題，會去找京東而不是那個商家。”
所以，爲消費者兜底，也是“難而正確的事情”。
04
出生在陝西渭南，父母都從事科研工作，左暉的知識分子家庭背景，和中介行業給人的傳統印象格格不入。
或許正是這樣的家庭基因，使得他始終抱有知識分子情懷，想要去改變行業的地位和現狀。
左暉回憶，小時候父母搞科研很忙，自己都是散養，初一便開始住校，和父母在一起的時間很少。左暉認爲，父母一輩對子女在商業倫理上的教育缺失，這在中國是長期普遍存在的情況。
大多數中國家長，都忙於指導孩子文化課程，對如何正確賺錢的商業倫理教育缺失，導致整個商業環境有很多基本規則也未能“形成共識”。
往大了說，和我們幾千年“抑商”的傳統文化有關係。時至今日，“無商不奸”“買的沒有賣的精”仍然是一些人對商人固有的認知。
社會認知的矛盾，使得企業家階層對自身的身份認同感非常薄弱。正如財經作家吳曉波所說，“我是誰，我從哪裡來，我對這個社會意味着什麼”，這些與商業倫理有關的核心困惑，仍然是一些沒有被解答的課題，從而產生企業家身份焦慮。
貝殼上市後，記者問左暉關心市值嗎？左暉說，不關心，這和我沒有什麼關係。和公司有關係的是產品、服務、信譽，這些正是他所說“難而正確的事情”。
左暉去世後，鏈家的老對手中原地產施永青說到，“我想他做這些不是爲了賺錢，而是對這個社會對行業作點貢獻，他是一個有理想的人。人要立功立言立德，他做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