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環觀察｜茶飲龍頭扎堆赴港上市 出海能否再下一城？

21世紀經濟報道記者張偉澤 實習生賈明睿 香港報道

2008年，彼時還是夫妻店的茶百道在四川成都悄然出世。十六年後，這隻在全國擁有近萬門店的藍色熊貓作爲中國茶飲行業第一梯隊成員，在香港正式敲開資本市場的大門。

4月23日，茶百道在港交所敲鐘上市，成爲名副其實的“新茶飲第二股”。然而面對激烈內卷的行業競爭格局，茶百道也無法避免地步上了奈雪的茶的後塵。截至5月9日，茶百道收市價爲11.1港元/股，相較上市時的發行價累計下跌36.6%。

而在茶百道身後的，是蜜雪冰城、古茗、滬上阿姨等一衆領頭羊品牌，排着隊，拿着港交所“愛的號碼牌”。然而，它帶來的似乎不是行業擴張的衝鋒號角。

茶百道上市遇冷

茶百道本次上市發行價爲17.5港元每股，計劃募資近26億港元。招股書中顯示，其所得款項將主要用於強化供應鏈，企業數字化發展及品牌推廣。

但是，茶百道上市首日的表現令人大跌眼鏡，其股價剛開盤便下跌超10%，最終收報於12.80港元，跌幅26.86%，市值蒸發近70億至189.1億港元。

光大證券國際策略師伍禮賢對21世紀經濟報道記者表示，茶百道上市遇冷主要歸結爲三個原因，市場對茶飲行業的整體預期下降，同行業競爭激烈。隨着越來越多的茶飲公司上市，單一公司在股市中的品類稀缺性也被稀釋。凱基證券亞洲投資策略部助理副總裁譚美琪也對記者表達了同樣的觀點，“爲了儘快搶佔市場份額，茶飲企業需要開設更多分店，上市作爲可以短時間內籌得資金的方法之一，自然成爲茶飲品牌的選擇。但茶飲行業目前競爭非常內卷，並不會非常吸引投資者。”

在正式上市之前的新股認購時，公開發售市場的散戶打新熱情不高，出現未足額認購的局面。根據AIPO的網站數據，截至4月18日，茶百道於券商發放孖展（在公開招股前通過借貸資金增認新股）總額僅爲0.85億港元，未足額認購。

此外，茶百道本次上市也並未引入基石投資者。基石投資者爲公司首次公開招股中，不論最終發售價爲何，均會優先獲得股份配發的投資者，通常被視爲是對新申請人財政狀況和未來前景的肯定。

茶百道在上一輪融資不到一年後即推動上市進程，可見其補血需求之迫切。根據投中網報道，茶百道曾一度現金見底，截至2023年3月底，其現金及現金等價物僅爲0.32億元。2023年6月，茶百道完成10億天使輪投資後，招股書數據顯示，該筆融資使得茶百道的銀行及現金結餘增長近五倍，由2022年底的2.2億元恢復至2023年底的9.4億元。

同樣的資金鍊緊張亦出現在同行業其他公司。古茗的招股書中顯示，截至2023年9月底，公司的流動資產總額爲32.9億元，而流動負債總額爲38.5億元，流動比率僅爲85.5%，遠低於2021年食品飲料行業全年平均水平的223%。

新茶飲行業的內卷困境

值得關注的是，奈雪和茶百道面臨“上市即巔峰”的困境，影響的不僅是這兩家公司，更有身後前仆後繼的新茶飲玩家們。

時光倒回到三年前，彼時正值新消費浪潮正酣。奈雪的茶穩坐國內高端連鎖茶飲的第二把交椅，在2021年開年完成近1億美元的C輪融資後，同年6月於港交所上市。然而，奈雪的茶上市同樣遭遇了首日破發，當日收跌13.45%。該公司發佈的2023年最新財報雖交出了上市以來首次全年盈利，但資本市場似乎並不買單。股價相比上市時已縮水約90%，公司總市值僅爲39.45億港元。

步茶百道之後，蜜雪冰城也於今年1月向港交所遞交上市申請，這也是蜜雪冰城2022年在A股上市擱淺之後的第二次行動。深耕下沉市場的古茗也與蜜雪冰城同日遞表。滬上阿姨作爲國內城市覆蓋率最高（截至2023年9月底）的茶飲品牌，也加入了排隊上市的行列，於2024年2月遞出申請。

“雖然茶飲行業依舊處於快速增長階段，不少企業仍然依靠門店的快速增長去拉動業績的整體增長，但是這些企業毛利率承壓，反映出競爭激烈的市場環境。”伍禮賢解釋道。

蜜雪冰城憑藉低價策略，在全球佈局了三萬多家門店。伍禮賢指出，企業在IPO發行定價需要參考二級市場同行業企業表現而決定，投資者的熱情也會受同行業其他公司的股價表現和市場的認購情況影響。所以在這種情況之下，如果未來將要上市的茶飲企業不能給出一個相對具有吸引力的估值，可能會面臨和茶百道一樣的境況。

出海前路仍撲朔

隨着內地市場紅利殆盡，茶飲品牌紛紛將目光轉向海外市場。喜茶、霸王茶姬、貢茶陸續加入戰場，亞洲其他國家通常是他們“出海”的第一目的地。茶百道起步雖晚，但也在今年1月踏上出海之路。今年4月26日，茶百道已在韓國首爾開出三家門店。

在蜜雪冰城的招股書中顯示，以零售額計算，東南亞現制飲品行業市場規模將以預計超20%的年複合增長率從2022年的163億美元增長至2028年的494億美元，成爲全球增速最快的地區。也是基於此測算，蜜雪冰城打出了一把響亮的出海牌，自2018年在越南河內開出第一家海外門店後，現在其已擁有近四千家海外門店，成爲東南亞市場排名第一的現製茶飲品牌。

長期關注餐飲企業出海的諮詢公司EqualOcean創始合夥人黃淵普將出海稱爲茶飲企業“必須做的事情”：“當內地市場因爲充分的市場競爭導致利潤空間被進一步壓縮，海外仍然有足夠的空間，毛利率好於國內。”

黃淵普在海外店鋪的實地走訪過程中，也深刻地感受到了中國茶飲品牌在當地的影響力，開在新加坡的喜茶下單後需要排隊等候30到40分鐘，吉隆坡的蜜雪冰城門店在晚上也聚集了不少客流。這段經歷使他對茶飲公司在海外未來的發展充滿信心：“蜜雪冰城現在在海外有四千家店，我覺得未來甚至有可能開出三四萬家，它的海外（門店擴張）空間還可以擴大十倍。”

但茶飲企業“走出去”的過程仍面臨着不少的挑戰，從2020年開始發展餐飲企業出海諮詢業務的CTC餐樹諮詢聯合創始人顧嘉表示，許多餐飲企業其實並未真正做好出海的準備，目前，大部分的海外擴張更多依託加盟商的本地資源，總部對於當地經營的把控力度很弱，可能導致出海策略與實際執行上的偏差。

同時，海外分店能否打造獨特品牌定位，吸引海外用戶，也是茶飲公司值得考慮的問題。在韓國弘益大學就讀的中國留學生張金一向21世紀經濟報道記者表示，“所有在韓國的中國奶茶品牌，比如蜜雪冰城，喜茶等，韓國人買的比較少。主要原因第一是飲品習慣不一樣，韓國人不喜歡奶製品；第二是韓國本身的飲品行業也很‘卷’，中國品牌在價格上並不佔優勢。”

此外，加盟商對於公司的選擇也愈發慎重。來自馬來西亞的阿官今年4月打算在柔佛州開一家喜茶加盟店，她向公司瞭解到，一家喜茶海外店鋪的加盟費爲24萬林吉特（1林吉特約爲1.5元），培訓與門店設計費9萬林吉特，購買軟件與器材需要9-18萬林吉特，前兩個月的原材料花費爲14-18萬林吉特，再加上店鋪租金、人工等成本，粗略估計總成本高達150萬-200萬林吉特。

阿官根據喜茶在吉隆坡的銷售量保守估計，在開店最開始的兩星期每天可以賣出2000杯，後續每月可以賣出22000杯，開店第一年的總銷售收益約爲337萬林吉特。也就是說，如果想要在開店第一年實現收支平衡，淨利潤率需要達到50%左右。喜茶公司表示加盟店的毛利率可以達到70%，但是並無向阿官提供明確的淨利潤率。

阿官根據自己的估算，扣除較高的租金及運營成本，淨利潤率在開店首年只能維持在10%的水平。考慮再三後，阿官決定放棄在柔佛州開設喜茶加盟店，她認爲“奶茶的紅利期已經過去了，並且公司提供的經營數據根本就不真實。”

顧嘉認爲，總公司能否與加盟商建立互信和長期合作關係，也在很大程度上左右着加盟商的決定。她表示，在向她諮詢的加盟商中，最經常出現顧慮就是“萬一我加盟了你這個品牌，過了半年之後你不管我了，我也聯繫不到你了，怎麼辦？”她將這種問題歸因於“品牌自身的無能爲力”。茶飲企業依託加盟在海外打開市場，卻受制於自身發展節奏的限制，無法在當地成立分公司，與加盟商緊密配合，從而加劇了加盟商與總部間的隔閡。

從2023年10月出現的蜜雪冰城越南降價風波中，或許可以窺見在海外運營的風險。據媒體報道，2023年10月，蜜雪冰城越南方面宣佈將果茶產品降價25%，然而只把原材料價格降低了8%-10%，大大壓縮了加盟商的盈利空間，疊加過於密集的門店分佈，加盟商聚集在蜜雪冰城越南總店門口“抗議”，稱蜜雪冰城對越南加盟商“不尊重”。

誠然，出海策略可以在國內打得不可開交的茶飲市場之外開拓新市場，但亦對企業的管理水平和盈利模式提出了更高的要求。伍禮賢總結道：“從長遠來講，單靠門店擴張去拉動收入增長，並不是一個可以維持企業持續發展的方式。提高效益或者降低成本，纔是長遠的發展之道。”（編輯：朱麗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