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自隆》《餘響入霜鍾》讀書筆記

鄭自隆》《餘響入霜鍾》讀書筆記。(愛傳媒提供)

【愛傳媒鄭自隆專欄】

閉戶自肅,就是要讀書(7)

書名:餘響入霜鍾–禪宗祖師傳奇

作者:鍾玲

出版:九歌

年代:2020

好看的書

本書是作者鍾玲在報紙聯合副刊發表的短文彙集而成,既然是報紙短文就不會是學術論文,而是小說,或是以部分史實爲基礎的「演義」;短文在聯副刊登時,我蠻喜歡的,因此集結出書,就買了。

此書從初祖達摩,寫到六祖之後的神秀、神會、百丈懷海、黃檗希運、臨濟義玄,30篇的「演義」,精彩有趣很容易入門,看了這本書,就瞭然禪宗從初祖到六祖的源流。作者是大學教授也是佛教徒,因此她是以寫宗師的心態下筆,我非佛徒,讀此書純然是對禪宗的興趣,對禪宗的興趣,胡適是訓詁,《神會和尚遺集》就是,我對禪宗的興趣,是充滿故事性與看似不拘的瀟灑,和只懂吃齋唸佛、做法事騙騙錢的派別不同。

禪宗比較好玩

先說故事性,任何宗派,只要歷史夠久、影響力夠大,源流就會複雜,故事就多,禪宗若以達摩起算,已1500餘年,衍派當然複雜,連臺灣佛教四大山頭,除慈濟外,法鼓、中臺、佛光都自稱禪宗一脈;本書寫的是達摩至六祖惠能四百年的佛門斗爭,有人就有鬥爭,有權有錢就有人爭奪,佛門自不例外。

有鬥爭就有故事,世俗鬥爭,下焉者赤裸裸、刀光血影,但高手「人前手牽手、背後下毒手」,神秀、惠能爭奪法衣,以及神秀弟子普寂、惠能弟子神會,爭誰爲「六祖」的滑臺無遮論戰,均宛如宮鬥,表面是爲自己師父「正名」,但何嘗不是爲自己打算,師父正名了,自己就是法脈嫡傳,利益回到自己身上,和尚還是有心機的。

還有一故事,現在看是愚蠢,但很有故事性,2017年詣嵩山少林寺,見寺內立雪亭有門聯「禪宗初祖天竺僧,斷臂求法立雪人」,其典故是有人要拜師達摩,達摩不收,此人就長跪雪地,達摩還是不收,說除非老天下起紅雪,否則不收;於是他就砍了自己的手臂,染紅了雪;這個人叫「慧可」,後來成了禪宗二祖,果然有「舍」纔有「得」,但代價太大了。

古代資訊封閉民智未開,方有此荒謬的宗教盲從現象,唐代皇帝好佛,韓愈寫了《諫迎佛骨表》,勸皇帝不要把「朽穢之物」帶入皇宮,差點被砍頭,上有好者下必從焉,爲迎佛骨,當時有人燃指供佛,有人燃臂供佛,因此慧可自斷其臂,也就不奇怪了。

禪宗的故作瀟灑在於偈語爭鋒,五祖弘忍以偈語的優劣來決定傳法弟子,神秀寫的是「身是菩提樹,心如明鏡臺,時時勤拂拭,勿使惹塵埃」,衆人皆曰贊,但不認識字的惠能,找人代筆寫「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臺;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卻受到弘忍得賞識而得到傳法袈裟,惠能比神秀高明嗎,以詩的意境或許如此,但現實生活中卻不值得鼓勵,神秀要人努力用功按部就班當好學生,是位好老師;但惠能卻鼓勵取巧投機,憑小聰明取高分。

小沙彌學舌,見旗子飄動,一羣人爭論是風動還是旗動,某位多事者跳出來說,既不是風動也不是旗動,是「心動」,衆人皆服。真的是胡扯,當然是風帶動旗子,這是小學生基本常識,哪來的「心動」。

禪宗的偈語,是將簡單的事情複雜化,複雜化就會產生神秘感;其實世事沒那麼複雜,去執取直而已。

應無所住而生其心

所有的宗教都是人爲創造的,也就是《金剛經》所說的「有爲法」(人爲的智慧),並非絕對真理,都可以被批判被質疑;不過伊斯蘭教、天主教(含基督教)、佛教歷經數千年的淬鍊,當然比較值得信賴,其教義也有深層哲學思考(如佛教),或很入世的服務與詮釋現實世界(如可蘭經之於阿拉伯世界,或韋伯所謂基督新教倫理與資本主義精神),但依附在正信宗教大帽子下的「新興宗教」,可不一定,更應該帶着批判的角度看它,而不是盲從。

如何檢驗新興宗教?有幾個標準–

1. 以捐錢多少來決定功德的,這是賣贖罪卷詐財,不必信它。

2. 以複雜說詞、因果輪迴,威脅恐嚇不信的人,必是邪教。

3. 教主被包裝成「神」,要人跪拜、獻身、捐錢,小丑爾,信它幹嘛。

見本性爲禪,「應無所住而生其心」,所謂「應無所住而生其心」就是不執着方能見本性,《金剛經》「不應住色生心,不應住聲、香、味、觸、法生心,應無所住而生其心」,也就是說不受到外在的色、聲、香、味、觸、法的羈絆,自在就能夠見到本性。

臺灣很多佛道混合的「新興宗教」(其實不是真正的道教,而是臺灣民間信仰),號稱修禪學禪教禪,教主以色(表演)、聲(說詞)、香(氛圍)、味(迷幻)、觸(互動)、法(規矩)傳教,然後接受信衆無盡供奉,擁名車、廣置田宅,荷包滿滿,看病還要醫院院長出門迎接,行爲如此貪婪自己如何能「生其心」?又如何能讓信衆「生其心」? 說是禪,笑話了。

作者爲政治大學傳播學院兼任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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