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勇:統治海底撈的“暴君”

昨天,海底撈發佈消息:關停300家門店,調整策略,不裁員。

消息一出,就上了熱搜。

食客、看客,評價不一,有褒有貶。

海底撈處於風口浪尖已經不是一兩年。

尤其是它那套管理模式和服務模式,許多人都頗有微詞。

比如,在海底撈乾部間就流傳着這樣一句話:“我們的優點是願意捱罵,缺點是不會辯解。”

一個以服務著稱的公司,卻是一個“罵”的王國——罵你,說明重視你;罵你,你才能進步。

而統治這個王國的人張勇,也被人稱爲“暴君”。

想當年,張勇一腳一個將好兄弟夫妻及自己的老婆踢出管理層,掌握海底撈的絕對主宰權。

從窮小子變身億萬富翁時,也成功讓所有親近的人對他敬而遠之。

他能隨手抹掉客人吐到臉上唾沫,擺出完美的笑臉;也能因爲下屬隨手摘了一朵花,破口大罵。

這段“暴君”養成日記,要從「張勇玩伴的死」開始寫起。

01

張勇是四川人,老家在簡陽。

出生在七十年代,資源匱乏,張勇小時候家裡就很窮。

關於童年,讓張勇最受傷的一件事,莫過於玩伴兒的死。

這個玩伴是張勇的鄰居,智商有點問題,別人都叫他傻子,但人聽話,和普通人也玩得來。

那時,傻子父親養了母子二人十幾年,終究是耐不住鄉下窮苦生活,帶着行李遠赴深圳,從此杳無音信,留下母子二人苟延殘喘。

直到傻子母親再也無法忍受苦悶生活,拿着最後的積蓄買了兩包老鼠藥,給了傻子一包,面帶微笑:“新買的方便麪,泡泡就能吃了……”

兩個貧窮的生命戛然而止。

傻子的死深深扎痛張勇的心。

後來,張勇回憶是:那種因貧窮產生的無力感,凍得他渾身發抖,但也催生了他掌控一切的執念。

在小學當老師的母親爲張勇的掌控欲助了一臂之力。日子雖然窮,但母親還是給張勇訂閱了《少年報》,也是村裡獨一份兒。

知識爲張勇帶來了地位。

在那個小孩子三五抱團的年紀,張勇靠着遠超同齡人的見識,成爲了同伴中的頭頭。

他是霸王,卻幾乎沒有親自打過架,每次動手他就招呼着跟班一擁而上,結果總是大獲全勝。

靠見識贏來的地位,讓張勇第一次感受到了掌控的快樂。

不過,知識附帶的吸引力有限,在同伴裡支撐“權力”的最好工具還是金錢。

但是,張勇沒錢。

16歲那年,張勇被安排進技工學校學電焊,拿到畢業證後就能靠手藝吃飯。

可一聽電焊工的工資,張勇就覺得沒意思,從來不好好學。

上學時他不是看雜書就是玩,最後好不容易混了個技師證,被分配到拖拉機廠。

別看張勇不好好學,也不好好幹,但他心裡注意大着呢。等他攢夠了小兩千塊錢,就果斷辭了鐵飯碗,準備開始賺大錢——經營賭博機。

02

那是張勇第一次去成都,他看見很多人圍在一塊兒,那些人瘋狂壓着鈔票,似乎慢人一步就會滿盤皆輸。

張勇被這人羣洶涌的架勢震驚了,眼睛也亮了。

要是自己搞一臺機器擺到簡陽,那鈔票豈不是嘩嘩往自己口袋裡流?

至於違法的問題?張勇根本來不及想,他做夢都是鈔票。

別說,張勇還真有一套是靠着自己蒐集信息的天賦,在報紙夾縫中看到了一則廣告,順着電話打過去,他竟真的找到了那個賣機器的福建人。

福建佬留着長髮、仙氣飄飄的,在見到張勇第一眼時,就覺得這人不簡單。

他將張勇拉到身邊,一臉神秘的說道:“小子,這機器原本至少要六千,但我看你是個做大事的人,給我五千,機器歸你……

年紀輕輕的張勇哪懂這是騙子常用的話術,見到陌生人如此認可自己,心裡非常飄飄然。

這哥們兒,能處!

不過爽歸爽,張勇沒有忘記自己只有兩千塊錢的現實。趕忙回家湊錢。

將福建佬視爲知己的張勇連價都沒還,在吩咐對方先別把機器賣出去後,馬不停蹄地飛奔回家。

他翻出家裡僅剩的1600元家產,加上自己存的,還差1400元。

此時,一個家中開雜貨店的同學聽說張勇準備創業,便從店鋪錢箱中偷了一把錢,一共600元,給了張勇。

最後,張勇又找隔壁賣烤鵝的婆婆借了800元,就跟幫自己偷錢的“合夥人”屁顛屁顛地踏上了去往成都的車。

可誰成想,這路剛開始走,張勇就遇到了改變他一生的騙子。

那是一個四五十歲的胖子,他拿着塊金錶,自稱家裡人住院要賤賣。

張勇的“合夥人”心動了,他咬了一口錶鏈,就信誓旦旦地跟張勇說,是真的。

張勇不懂黃金,可想起幫他偷錢的合夥人,便拿出三分之一的啓動資金買下了金錶,想着再賣出去。

結果自然是血本無歸。

“你就是不懂裝懂”,直到今天張勇都沒有徹底原諒那個當初幫他偷錢,也讓他受騙的“合夥人”。

錢沒了,撲克機也沒了。

於是,這個世界上少了一個賭場,多了一個海底撈。

03

被騙後的張勇很快就尋到了一個新生意——倒賣油票。

80年代的中國,汽車加油需要憑油票。

可油票偏偏只發給政府和國營企業的司機,私人想要搞到油票不是件輕鬆事兒。

張勇從中嗅到了金錢的味道。

張勇仗着自己還有錢,直接舉着個大紙牌,正面書“收油”,反面寫“賣油”,興致勃勃的跑到國道邊蹲點。

第一天,一無所獲。

第二天倒是有輛車停了下來,張勇正打算上去問問情況,誰知那解放車的窗戶慢慢搖下,司機瞥了張勇一眼,張嘴就是一口唾沫。

後來張勇才知道,收油是要有關係的,他一個一窮二白的傻小子,只配站在路邊吃灰和吐沫。

二十年後,坐在海底撈總裁辦公室內,張勇平靜地說出這段“屈辱”故事,彷彿故事的主人公不是他自己。

因爲在張勇身上,屈辱神經似乎並不存在。

只要能讓我賺錢,丟點面子又算的了什麼呢?

這也成日後海底撈服務的起源。

在張勇心目中,面子、尊嚴永遠是虛的,賺到手裡的金錢纔是實實在在的。

04

四川麻將最後一張牌胡了就叫海底撈。

那天,張勇正在給新公司想名字,旁邊打麻將的妻子海底撈胡了一把。

張勇覺得這是好兆頭,海底撈的名字就這麼定下來了。

那時,張勇的收油、賣油生意,全面失敗。他反思了自己,覺得要好好做件事。

在四川,火鍋這行當隨處可見,規模有大有小。

張勇本來是看不上開火鍋店的,但爲了生活,就放下了那莫名其妙的傲氣。

開店第一步需要錢,張勇自己沒錢,但他可以要求別人出錢。

張勇百試不爽,似乎他身上有種無形的氣質讓得熟人很少會拒絕他的要求。

就像他自己說的:“不知道爲什麼別人總是聽我的。”

海底撈的起步資金總共8000元,由張勇的妻子舒萍和好兄弟施永宏夫婦共同出資。

施永宏是當年張勇在技校時幫他做作業、考試的人,在學校時就很聽張勇的話。

新店開起來時,張勇一分錢沒出,也佔了25%的股份。

而且是店裡的老大,另外三個人加起來也不如張勇一個人說話管用。

△左:施永宏 右:張勇

當然,最開始的海底撈,從樣子上根本不配談股份。

一個路邊攤,總共四張火鍋桌。

而且這四個年輕老闆都不是很上心,有客人的時候四人便張羅一桌火鍋,沒客人的時候就叫上隔壁理髮店的小妹,拉一桌四人麻將局。

張勇本人是不打麻將的,看着火鍋店冷冷清清,還是加入了牌局。

可他還是不甘心如此渾渾噩噩,某天四人麻將局打的正歡,張勇突然一臉嚴肅的說:“我要把我們的火鍋店成立爲公司。”

四張桌子,成立公司?

天方夜譚的故事把妻子舒萍逗笑了:“就咱們這一畝三分地,你沒睡醒吧。”

被妻子的話這麼一激,張勇很生氣,直接掀了麻將桌,面無表情的看着愣在原地的三人說:“不但要成立公司,我還要做總經理。”

一週後,只有一間屋子四張桌的火鍋公司成立了。

從那時起,張勇正式踏上成爲海底撈“暴君”的路。

05

張勇的“暴”是真的。

相比溫和的勸導員工他更喜歡直接訓斥或是懲罰。

有一次他和員工一起吃飯,看到一個普通員工把飯掉在桌子上卻沒有反應,張勇瞬間變了臉色。

他走過去把桌上的飯撿起來吃了,順便面無表情的端走了員工還未吃完的盤子,只留下員工本人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還有一次,公司高層團建,當大家被川藏高原的美景迷住時,副總經理楊利娟沒忍住摘了一朵花。

張勇看見後對她破口大罵:“這麼寒冷的地方長一朵花容易嗎?你怎麼素質這麼低?”

如此不近人情,也讓張勇跟員工們隔離開。

他總是高高在上,他的話就是絕對的聖旨,員工們尊敬他的同時也深深的畏懼他。

公司出去團建時,施永宏的車上總是滿滿當當的,大家都喜歡和施哥玩,而張勇的車上永遠只有他自己。

“我們的優點是願意捱罵,缺點是不會辯解。”

時至今日,“罵文化”在海底撈紮根多年,影響力早已遍佈海底撈內部每一個角落,雖然他們對顧客的笑容依然完美無缺,但無人知道這種笑的背後隱藏着什麼。

但海底撈能成功,光靠“暴”是不可能的。

張勇也有好的一面。

當時,楊利娟負債累累,張勇不但加薪收留了失業的她,還自己出錢爲楊利娟補上債款。

九十年代的八百塊,也算不小的一筆錢。

後來,有人採訪張勇,問他爲什麼他能夠取得成功時,張勇的回答是:“可能我這個人比較善吧。”

可張勇的善,在別人看來也不完全是這樣。

當他意識到施永宏等人已經跟不上海底撈的發展速度時,便毅然決然的捨棄了他們,將早年的合作伙伴一個個踢出了管理層。

而且踢得心安理得:“我說了,他們照做,就這麼簡單。”

除了將施永宏踢出管理層,張勇還以原始投資額爲標準,花了1000多塊錢從施永宏夫妻手裡買回了海底撈18%的股份。

要知道那時候的海底撈已有席捲全國之勢,1000塊錢買18%的股份,做夢都想不到這麼好的事兒。

偏偏施永宏還真就同意了,而且還是自覺地捲鋪蓋離開了管理層,讓張勇徹底成爲了海底撈唯一的話事人。

施永宏只留下一句:“不同意能怎麼辦,從來都是他說了算……”

2018年,海底撈上市後不久,張勇舉家移民新加坡,沒過兩年就登頂新加坡首富。

賺着中國人的錢,卻選擇移民,張勇被罵了個痛快。

可這些謾罵聲對他本人來說似乎無關痛癢。

他從來就不是一個看中顏面與感情的人,他只會做他認爲對的事情。

2020年,新冠疫情席捲全球,張勇當時的判斷是疫情將於九月結束。

於是海底撈大量購入店面,試圖藉着這個機會大幅擴張,但直到今天,疫情也沒有徹底消散。

判斷失誤導致海底撈的資金瞬間陷入困境,張勇嘗試過小幅度增加菜品的價格,但換來的卻是顧客一邊倒的抗議,最後只能不了了之。

如今,海底撈選擇關停300家門店,也算食了判斷失誤的果。

這一次張勇錯了。

但在我眼裡,他對“對錯”和“善”的定義更值得人思考。

“對”與“善”從來都不是同義詞,而且也不應該是同義詞。

一個成功的企業家只知道什麼是錯沒用,也得知道什麼是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