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國人戴帽子 原來還有這個作用
在英國的3個月,我住在一位獨居的老先生家中,他就像我認識的所有英國老人一樣,喜歡在下午3點半坐在陽臺喝茶,週五晚上會去小酒館喝兩杯啤酒,偶爾做菜,手藝糟糕。直到幾周後因爲有聚會要參加,他鄭重其事地換上禮服、在鏡子前整理好稀疏花白的頭髮。在戴上禮帽的一瞬間,老人一貫渾濁的眼神都變得銳利沉穩。他拄着柺杖,滿意地朝鏡子裡的自己點了點頭,在我難掩驚訝的視線中笑得愈發驕傲。
這位老先生讓我想到了福爾摩斯,尤其是伊恩·麥克萊恩爵士曾經演繹的暮年福爾摩斯的形象。平常他穿着睡袍,蜷縮在安樂椅裡,鋒芒不再,滿目蒼涼。但是爲了完成當年的一樁遺案,福爾摩斯先生顫抖着手換上西裝禮帽,回到倫敦,舉手投足間便又是那位貝克街的偵探。我想無論對於福爾摩斯還是對於那位老先生而言,換裝都是一個莊重的儀式,戴上禮帽,他們便是那個驕傲而高貴的英國紳士。
但福爾摩斯的標誌還是獵鹿帽。穿着圓領短披風、戴着獵鹿帽的福爾摩斯叼着菸斗,解決了一樁又一樁離奇的案件。獵鹿帽象徵追逐,就像偵探永遠在探索真相。其實柯南·道爾並未給福爾摩斯設定這樣的形象,畢竟作爲一個大多數時間都在城市裡的紳士,如此鄉村的打扮是不禮貌、也不符合身份的。英國人在搭配帽子的問題上格外講究:禮服配平頂禮帽、外出服配圓頂粗呢帽、度假戴巴拿馬帽……獵鹿帽?那是屬於獵人和福爾摩斯的。
英國人的帽子會說話
《哈利·波特》系列裡每個進入霍格沃茨就讀的人都要帶上分院帽。擁有野心的巫師去斯萊特林,擁有智慧的去拉文克勞;勇敢的孩子去格蘭芬多,勤勞的去赫奇帕奇。在現實生活中,英國人的帽子也能說明身份。平頂高禮帽屬於上流社會,平民階層即便穿西裝也大多隻戴圓頂禮帽,而戴着八角帽的小男孩往往是走街串巷賣報紙的。電影大師卓別林在《摩登時代》中就用不合身的舊西裝以及圓頂禮帽打造出了一個底層小人物的形象。
愛德華時代的男性對帽子的搭配講究得令人咋舌。紳士們在鄉間散步或者打門球時,必須穿戴上花呢套裝、針織背心、鴨舌帽以及布洛克鞋。划船時則要換上針織套衫,佩戴肉餅帽。出席社交場合時,帽子必須是嶄新的,且材質上乘、做工考究。若是參加婚禮,他們戴的帽子大多有絲綢裝飾。度假時,帽子顏色可以花哨一些,工作場合戴的帽子帽檐則不能太寬,從事體力勞動的人通常選擇貝雷帽。
房東老先生出門前認真挑選帽子的模樣,比女孩子們挑選高跟鞋還要謹慎,而英國紳士的可愛之處也在這一絲不苟當中展現。
由來已久的“帽文化”
英國人對帽子的偏愛源於多雨的天氣。畢竟出門帶雨傘太麻煩,零星飄落雨點時也沒必要撐傘,於是帽子是再合適不過的選擇。但隨着時代發展,帽子的裝飾意義慢慢大於實用功能,久而久之也變成了社交禮儀的一部分。去別人家拜訪,進門的第一個動作一定是脫帽;在街上見到熟人又距離較遠的時候,可以輕輕脫一下帽子,並頷首致意;向陌生女士問好或致歉的時候,只需要稍將帽子擡起。最好玩的是英國議會的規定:議員們不得戴着帽子進入議會,但在發言的時候又必須戴上。於是議會廳會爲沒有戴帽子來的議員準備了公共“發言帽”,若是討論激烈,常會看到人們探身去搶帽子,像是小朋友在做遊戲。
帽子對於英國人非凡的意義也反映在語言中。“hat in hand”(手持帽子)就是“十分恭敬”的意思。成語“take one' s hat off”,字面意思是“脫下自己的帽子”,引申意思則是“敬仰”。雖然現在英國人不再時刻戴着帽子,但有關帽子的傳統在語言裡延續了下來。
繁雜有趣的禮帽傳統,隨着馬車在路上消失、電燈代替煤油燈而變得越來越稀有。這是歷史發展的必然,對於局外人來說總是有些可惜。這就是爲什麼我總會覺得,那些穿着三件套西服、戴着禮帽出門只爲喝一次下午茶的老先生身上,總帶有一點執拗的可愛。他們守護着自己熟悉的東西,他們是歷史的印記。
相比之下,女士對帽子的熱情倒是不見消退。凱特王妃優秀的衣着品位也包括搭配帽子的眼光;英國女王每次在公衆場合佩戴的帽子都精巧又莊重;老布什夫人出訪英國時,甚至因爲“帽檐寬了一點兒”而被媒體大肆批評。幾百年過去了,英國人的這點苛刻倒是絲毫沒變。
那天老先生很晚纔回家,西裝釦子解開了,領帶也散着,面色通紅。他把柺杖掛在手腕上,踉踉蹌蹌地進門,看到我時像喜劇演員一樣誇張地行了一個脫帽禮:“晚上好,先生。”話音未落就摔進了沙發。
我替他把掉在地上的帽子撿起來。帽子有些年頭,但能看出保養得很好,就像眼前這位老先生大半的人生。那個行脫帽禮、帽匠備受敬重的年代,如今成了一小部分人的堅守,就像他們依然堅持穿手工定製的西裝,認爲“牛津好過布洛克”。
我也想去買頂帽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