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黑雨”過後的錯位人生——從法律視角解析電視劇《錯位》

記 者|張若楠 劉洋

責 編|李旭

實習生|胡周雅萱

正文共2901個字，預計閱讀需9分鐘▼

最近，電視劇《錯位》熱播完結，該劇講述了由一部懸疑小說《黑雨》引發的一連串匪夷所思的案件。劇中，刑警姜光明和石落在調查一起案件的過程中，意外發現作家顧己鳴所著小說《黑雨》，描繪的犯罪情景與他們正在調查的案件現場驚人的相似，隨着警方調查的深入，一系列案件真相逐漸浮出水面。近日，《民主與法制》社記者專門邀請天津市濱海新區人民法院李曉玲法官爲大家解析電視劇《錯位》中出現的法律問題。

惡念萌生貪慾迷心

劇中，江娜在酒店做服務生時遇到了喜歡的小說家唐尋，並逐漸與唐尋熟絡起來。江娜發現唐尋未使用的稿紙上有上一頁書稿的印痕，利用這些稿紙，江娜謄寫出了6頁書稿，並將書稿提供給戀人顧己鳴。

唐尋書稿尚未面世，江娜偷偷閱覽書稿後，在顧己鳴的授意下將書稿謄抄給他，她的行爲在法律上如何定性？

對此，李曉 玲表示，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著作權法》第五十三條第一項規定，未經著作權人許可，複製、發行、表演、放映、廣播、彙編、通過信息網絡向公衆傳播其作品的，應當根據情況，承擔停止侵害、消除影響、賠禮道歉、賠償損失等民事責任。江娜未經唐尋許可，擅自將其作品複製並傳播給他人，侵犯了唐尋的著作權，應該承擔相應的民事責任。

劇中，顧己鳴幾次投稿均以失敗告終，唐尋死後，他想起唐尋的6頁書稿，便原封不動地把那六頁的內容寫進自己的書中，小說其餘部分也圍繞這六頁展開。在蘇真真的幫助下，這本名爲《黑雨》的小說成功出版，顧己鳴也一躍成爲暢銷書作家。當蘇真真得知抄襲真相後，竟安慰顧己鳴說抄襲部分僅佔全書2％，在橙汁中倒入2％的可樂得到的還是一杯橙汁，六頁書稿無法撼動顧己鳴小說作者的身份。

從著作權法的視角看，一杯倒進了2％“可樂”的“橙汁”還能被看作一杯“橙汁”嗎？

“抄襲內容在作品中的佔比多少並非判斷抄襲的絕對因素。判斷作品是否構成抄襲，需看兩個作品之間是否存在實質性相似。”李曉玲表示，在司法實踐中，一般通過以下四個方面認定是否構成抄襲。

一要看作品創作時間。劇中，唐尋的作品創作在前，而顧己鳴的作品創作在後。二要看作品的獨創性和文字雷同程度。劇中，顧己鳴原封不動把六頁書稿寫進自己的書裡，與唐尋作品高度雷同。三要看剽竊、抄襲的客觀條件是否具備，有無接觸別人作品的可能。劇中，江娜利用職務之便可以接觸到唐尋原稿，這爲顧己鳴抄襲提供了可行條件。四要看兩部作品的特徵是否相同，其中包括人物、主要情節、細節，以及所用文字在作品中的地位和作用等。顧己鳴雖然只抄了6頁書稿，但其根據6頁書稿的故事框架寫成了《黑雨》，其小說的核心故事和關鍵情節都圍繞書稿展開，足以認定唐尋書稿的內容構成其作品的精髓或主線。

“綜上，顧己鳴的行爲構成抄襲。”李曉玲表示，除民事侵權外，顧己鳴的行爲還可能構成侵犯著作權罪。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第二百一十七條的規定，以營利爲目的，未經著作權人許可，複製發行、通過信息網絡向公衆傳播其文字作品的，違法所得數額較大或者有其他嚴重情節的，處三年以下有期徒刑，並處或者單處罰金；違法所得數額巨大或者有其他特別嚴重情節的，處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並處罰金。

財產權利夫死妻繼

劇中，小說《黑雨》的故事情節與一起真實發生的兇殺案高度相似，這引起了警方的懷疑。經警方調查發現，原作者唐尋正是案件的目擊證人，他目睹了孫斌殺害張晴的全過程，並將案件的情節作爲素材寫進了小說。

唐尋以真實發生的案件爲素材撰寫小說，案件被破獲後，該案的大致情況也被警方披露，這是否會影響對顧己鳴抄襲行爲的定性？

對此，李曉玲表示，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法典》第一千零二十七條規定，行爲人發表的文學、藝術作品以真人真事或者特定人爲描述對象，含有侮辱、誹謗內容，侵害他人名譽權的，受害人有權依法請求該行爲人承擔民事責任。行爲人發表的文學、藝術作品不以特定人爲描述對象，僅其中的情節與該特定人的情況相似的，不承擔民事責任。

“只要作者在創作過程中不特定化某個真實人物，並且不包含侮辱或誹謗的內容，使用真實案件作爲素材寫小說是合法的。因此，唐尋對其作品享有著作權，顧己鳴的抄襲定性不受影響。”李曉玲說。

劇中，小說大賣讓顧己鳴萌生出轉讓《黑雨》影視改編權的念頭，李曉玲表示，若《黑雨》成功影視化，雖然唐尋已經離世，但他的妻子楊慧可以通過法律維護自身權益。

《著作權法》第二十一條第一款規定，著作權屬於自然人的，自然人死亡後，其作品的複製權、發行權、改編權和獲得報酬權等在本法規定的保護期內，可依照法律規定轉移。《著作權法》第二十三條規定，自然人的作品，其發表權、複製權、發行權、改編權和獲得報酬權等權利的保護期爲作者終生及其死亡後五十年。

“因此，在唐尋死後，其享有的著作權中的相關財產權利在法律規定的保護期限內，可以由著作權人的合法繼承人也就是其妻子楊慧繼承，顧己鳴將《黑雨》改編成劇本，已經侵犯了唐尋的改編權，楊慧作爲繼承人，可以提起著作權侵權之訴來主張相應賠償。”李曉玲說。

水落石出自食惡果

劇中，孫斌落網後告訴民警，他殺害張晴後發現唐尋目睹了一切，便想殺人滅口，不料在打鬥中反被唐尋推入水中。由於此後孫斌一直沒有出現，讓唐尋誤認爲自己殺死了孫斌，因此一直未敢報警，驚懼之下身患絕症的他病情加速惡化，不久便病逝了。

根據《刑法》第二十條規定，爲了使國家、公共利益、本人或者他人的人身、財產和其他權利免受正在進行的不法侵害，而採取的制止不法侵害的行爲，對不法侵害人造成損害的，屬於正當防衛，不負刑事責任。正當防衛明顯超過必要限度造成重大損害的，應當負刑事責任，但是應當減輕或者免除處罰。對正在進行行兇、殺人、搶劫、強姦、綁架以及其他嚴重危及人身安全的暴力犯罪，採取防衛行爲，造成不法侵害人傷亡的，不屬於防衛過當，不負刑事責任。

“劇中唐尋因爲目擊孫斌殺害張晴被孫斌追殺，孫斌已經殺害一人，人身危險性極大，案發時又 爲半夜，現場無人能阻止孫斌行兇，此時唐尋的生命已經受到了嚴重、現實、緊迫的不法侵害。唐尋將孫斌推入河中，主觀目的是保護自己，制止不法侵害，系出於防衛意圖而非故意傷害。因此，唐尋的行爲構成正當防衛。”李曉玲說。

劇中，警方多方調查也未能發現江娜的蹤跡，懷疑江娜可能被殺害了。顧己鳴被逮捕後，在警方的審訊下，顧己鳴說出了真相。原來，爲了阻止江娜說出抄襲的真相，顧己鳴決定對江娜狠下殺手，在得知江娜已經懷孕的情況下，顧己鳴還是在風車山上親手殺死了江娜，他和江娜的孩子也胎死腹中。

顧己鳴在將戀人殺害的同時，也殺死自己還未出世的孩子，這是否會影響對顧己鳴的量刑？

李曉玲表示，顧己鳴的行爲構成故意殺人罪。根據《刑法》第二百三十二條規定，故意殺人的，處死刑、無期徒刑或者十年以上有期徒刑；情節較輕的，處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我國司法實踐中對嬰兒出生標準採取“獨立呼吸說”，胎兒全部脫離母體，且在分離之際有呼吸行爲，即爲完成出生。因此，胎兒在未出生前不屬於自然人，不具有民事權利能力，但並不意味着不受法律保護，顧己鳴故意殺害孕婦導致胎兒死亡，屬於加重處罰情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