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願》:很迪士尼,又很不迪士尼

撰文:Erma馮

《星願》的上映撞正了迪士尼的百年大日子,由交出過《冰雪奇緣》和《瘋狂動物城》的主創團隊操刀、加上高達2億美元的預算,不能說不是誠意滿滿和豪擲千金。但很難說這部電影能擔得起海報上“鉅獻”的定位,目前其媒體和觀衆評分以及基本上血撲的全球票房,讓這部賀壽片在其極力烘托和營造的載歌載舞氣氛裡,顯得既誠摯,又尷尬。

《星願》的問題在於,太“迪士尼”,又太不“迪士尼”了。這部電影的擰巴和糾結,或許不是孤例而是早有跡可循,繼續暴露出迪士尼近年來創作思路上的紊亂和進退失據。

《星願》高得令人咋舌的製作經費,至少完全沒有反映在影片的畫面成色上。觀衆應該還對《瘋狂動物城》裡衆多動物細膩的毛髮,以及《冰雪奇緣》和《海洋奇緣》裡逼真又震撼的冰雪和海洋奇觀記憶猶新,《星願》卻似乎只讓人感到通貨膨脹帶來的真實經費和特效的縮水。

沒有高難度的角色造型,也缺乏通常意義上能震撼住觀衆的大場面外景,《星願》像是漫不經心地從迪士尼既往豐富的資料庫裡調取了現成的技術數據,拾掇拾掇給觀衆端上的一碗什錦菜:乍一看花團錦簇,再仔細一看又都似曾相識,熟悉的原料,熟悉的配方——熟悉得平淡,熟悉得乏味。

或許製作經費都用在譜寫原聲大碟上了?即使在動畫電影裡時不時高歌一曲是迪士尼和好萊塢的悠久傳統和長期特色,平心而論《星願》裡的唱段也並沒有在數量上多到離譜,但電影實在無法不讓人詬病其塞滿了每一個情節段落的配樂。

倒也不必苛責影片主題曲在旋律上的不夠洗耳,以及在歌詞上的陳詞濫調,畢竟《冰雪奇緣》裡《Let it go》的現象級成功堪稱神來之筆,難以複製情有可原,然而《星願》毫不走心又程式化的氛圍音樂,像是無時無刻不在提醒觀衆如何“得體”地醞釀情緒:何時該笑,何時該落淚,何時又該緊張或放鬆。

音樂成爲電影的“領掌員”,是對觀衆的不尊重,也是對電影本身的不尊重。“菜不夠飯來湊,飯不夠酒來湊”,試圖用音樂來補齊劇情短板的《星願》,到底還是不自信與露怯了。

在動畫長片紛紛增加時長以容納進更多複雜劇情的趨勢下,《星願》的時長居然縮水到95分鐘(正片,不含加映的特別紀念短片),顯然不是因爲要堅持“小而美”,更大可能是影片在對粗剪素材進行取捨和再剪輯時出現了重大失誤。影片給觀衆一種倍速播放的錯覺,明顯是因爲刪減過多造成的節奏失衡。

線性敘事的《星願》,在劇情主線上使用的是標準的起承轉合結構,也並沒有旁逸斜出的支線劇情,但各個情節段落都匆匆忙忙地趕進度。影片的世界觀搭建可以說是草草開始,又草草結束。觀衆能留意到影片裡埋下過諸多細枝末節的伏筆,而最後又沒有了下文,進而猜測電影或許有過更龐大的敘事體系和野心,而最終束之高閣。

《星願》的導演克里斯·巴克及編劇珍妮弗·李,搭檔合作了《冰雪奇緣》及《冰雪奇緣2》,觀衆在《星願》的部分橋段裡,還能依稀看到這兩部作品的影子。《星願》質量的下滑,不在細節處,在對整體的把握上。影片有一種力不從心的疲態。

電影缺少豐富的角色羣像。配角的工具性太明顯,是紙片化的扁平人物。挑大樑的女主角亞莎,性格里有樂觀、堅定、勇敢等諸多美好品質,但這樣的女性角色,在迪士尼的“公主”羣像裡,並不出挑,缺乏讓觀衆過目不忘的鮮明個性。

電影裡作爲反派的國王麥尼菲科,則在很大程度上自相矛盾:這個角色似乎應該是腹黑陰鷙的,可他又自戀得那麼浮誇。麥尼菲科的墜入黑暗,究竟是被邪惡力量所引誘與腐化所致,還是其隱藏許久的野心終於有了傾瀉而出的契機,電影給出的解釋彼此衝突。影片似乎是想讓這個角色整合文學史和影史裡的多個經典反派人物,但正如麥克白絕無可能是伊阿古、僞君子嶽不羣怎麼都僞裝不成的野心家左冷禪,《星願》想要將麥尼菲科塑造得複雜,卻反而讓這個角色錯亂分裂。麥尼菲科在影片裡又做反派,又當丑角,是由不兼容的要素勉強縫合而成的“假人”。

《星願》的不能自洽,讓觀衆困惑。影片最後高潮段落裡,愛戰勝一切的機械降神,則是編劇無法自圓其說後,簡單粗暴地強行降智,以及強行歡喜的結局。影片缺乏能讓觀衆久久回味的記憶點,看完就算拉倒。即使最寬容的觀衆,可能也只能勉強評價一句“很迪士尼”。

的確,迪士尼動畫電影那些曾經大獲成功的要素,在《星願》裡都沒有落下。電影一如既往地在唱歌跳舞裡實現了故事的皆大歡喜,並用那座始終有煙花盛放的城堡,再一次爲觀衆不老的童心提供了安放之所。但用《星願》來爲百年老店迪士尼慶生,則是這部中等水平電影所不能承受之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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