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貿服裝檔口賺錢夢碎:人走了,檔空了

出現在廣州街頭非洲人越來越少了。他們與廣州這座城市曾經發生的最緊密的聯繫,除了貿易,往往還有愛情淘金夢碎後,他們的那條愛情線還在嗎?

在廣州街頭遇上了

“那麼多年沒有碰到一個真心對我好的人。”狠下心來把“拖累”她的老公趕回非洲後,小尤一度感到絕望。

小尤在22歲時離開家鄉,一不小心就在外漂了16年。

早年她有過一次婚姻,那時她還沒開始漂。在河南農村老家辦了場熱熱鬧鬧的婚宴,但是沒領證,沒過多久就離了。

她的第二段戀情也只維持了一年時間。男朋友來自陝西,他們在廣東打工過程中相識。交往快一年的時候,男友告訴她,他媽不同意他們在一起,一是嫌她遠,二是嫌她是“二婚”,最後也分手了。

最早出來的時候,小尤在電子廠裡做流水線女工,機械地按小零件,雖然簡單,但是日子久了,她感到枯燥而漫長。再加上每月的工資收入只有300塊。不想被小小的零件臺給束縛住,她試圖逃離這種沒有盼頭、黯淡乏味的生活

失意的她拉着行李箱到廣州尋找慰藉。她一直喜歡南國溫暖溼潤的氣候。“廣州不僅氣候好,機會也更多。”一線大城市的光環,更是無時無刻不在吸引着她。

小尤前後打過好幾份工。她自知自己學歷低,只有初中文化,於是就想盡各種辦法給自己“投資”。不愛逛街買衣服的她,慢慢也存了點錢,一次辭工後她花掉存摺裡的1000多元“鉅款”,報學習電腦和廣告設計的初級培訓班

有了點“底子”後,她終於坐進了一間辦公室,做基礎的美工活。但她慢慢發現自己不適合那一行。“太費腦子,太死板了。”後來她又幹過一些跑業務的工作,賣過保險、推銷過信用卡,時間也都不長。

在大城市呆慣了,她有時會覺得自己早已忘卻了當初離鄉背井的那種苦澀與無奈。有個念頭在她的心中慢慢冒出來:她想在這邊定居。“一開始來廣州,就想一心一意賺錢,然後在這邊買房子。”

她還不知道,他會在廣州遇到一個來自異國的黑皮膚男人,改變了她原本的那條既定生活軌跡。

那是2004年初春,小尤打工大約兩三個年頭的時候。剛過完年,從老家回來沒幾天,她在廣州街頭遇到了一個尼日利亞人,也就是她後來的老公。那天,她和朋友走在路上,他的老公和她朋友熟識,在朋友的“牽線”下,那人遞上了一張寫有英文名字名片,他們也就這麼順理成章地介紹、認識。

她從來沒有接觸過外國人。“剛認識外國人,覺得挺好奇,可以跟着他學英語。”這一契機加深了他們之間的聯繫。“當時還是他先追的我。”

在小尤的眼中,老公話不多,業務能力也不強,但心地很好。“有一次走在路上看到要飯的,竟然給了10塊錢。”小尤的記憶中,家裡知道後一直強烈反對他們。“我也動搖過,但或許就是因爲那麼個片刻吧”。小尤停頓了一下。“認識一年後,我們在一起了,我懷上了他的孩子。”

聯手開了間外貿服裝“夫妻檔”

在廣州三元里廣元西路片區,半徑數公里的範圍內,分佈着好幾個大型服裝城

一家名爲唐旗外貿服裝城的三樓,是小尤和老公服裝生意的“起點”。兩人在一起後,小尤辭去了原本的業務員工作,她的老公也結束了“不太賺錢”的摩托車配件生意。她們聯手開了一間外貿服裝“夫妻檔”。

十幾平方米大小的格子鋪,租金最近幾年一路攀升,最貴時高達220元/平方米,加上水費電費和管理費,每月僅僅交鋪租就要耗去4000、5000元。

在小尤的印象中,老公最開始很勤快,總是早上很早就起來去服裝市場“找貨”。

他們賣的是外貿批發的“尾貨”、“便宜貨”。“來拿貨的主要是非洲人,也有菲律賓人和少量白人。”

賣久了,小尤在這一行慢慢總結出不少經驗:比如找貨時千萬不能看走眼,貨拿的不好很容易虧本;貨拿到得儘快賣出,放的越久越不值錢

雖然一件T恤只賣1、2塊錢, 一條牛仔褲只賣5塊錢,都是“白菜價”。中間的利潤往往只有5角到1塊,但是一次幾百、上千件地賣,他們也能從中賺取不少差價。曾經生意好的時候,兩個人月入過萬不是問題,能夠支撐起白雲同和繁華片區城中村出租屋一間兩室一廳1700元/月的租金,和大兒子上的私立小學每學期4600元的學雜費

拿不到簽證一度成爲阻撓他們在一起的最大障礙。雖然在一起做生意,但小尤和老公真正呆在一起的時間並不長。

“他在廣州屬於非法居留,之前一直都沒有拿到長期簽證。”也因此,雖然2004年就在一起了,但他們真正領到結婚證卻是9年後的2013年。2008年的時候,小尤的老公因爲被查到簽證過期,只得交了罰款,被趕回非洲老家——五年內都不允許再過來。小尤獨自帶着大兒子,一等就是好幾年。

好不容易生活變得平穩。2015年下半年,很多非洲人不來廣州,他們的外貿服裝生意開始變淡。

“拉不到客戶,有不少檔口交不起租金,沒有熬過那個冬天,能轉行的大都轉行了。”

2016年年初,他們也清空了三元里的檔口。2016年6月,雖然別人都覺得她狠心,但小尤還是把“拖累”她的老公趕回了非洲老家。

兩個月前,小尤花1500元/月,新租下了唐旗服裝城三樓的另一間檔口。她期待生意能好轉起來。

同樣是位於這座服裝城的三樓,拐角處的空間被一面牆隔開,整個面積加起來僅有7、8平方米。牆上貼着深紅色牆紙,邊緣由於年代過久捲起來了,不少地方出現破損,裸露出灰撲撲的牆面

本就低矮、逼仄的天花板上,還有各種裸露的空調管道和消防管道,大都交叉纏繞着。周圍不少檔口都靜悄悄的,鐵的推拉門緊緊關閉着。仍在營業的檔口附近的地面上,零散地堆放着一些深綠色蛇皮袋子,袋子裡包裹着上百件T恤或牛仔褲,顯得鼓鼓囊囊。更多還沒有賣出的衣服,或是被繩子、鐵鏈串起,掛在檔口,或是像鹹菜一樣,堆疊在過道上。

小尤旁邊的兩家檔口都關門了,只有泡沫做成的廉價招牌還在。其中一間店名手機號仍清晰可見,另一間的招牌上,手寫電話號碼筆跡模糊,但一個缺了V字的LOVE YOU裝飾還粘在上面。

“現在大部分檔口都是非洲人自己開的,只有極個別是中國夫妻開的,還有幾家是中非夫妻合開的。”有的檔口雖然是“夫妻檔”,但是由於兩個人沒領證,丈夫也沒有辦簽證,爲了躲避警察的檢查,除了週末,丈夫都會在外“找貨”,僅有妻子一人在檔口帶小孩和看店。也有和小尤的情況類似的,一個人帶着孩子,還獨自撐起一間檔口,勉強維持着生意。

最近,因爲支付租金壓力太大,小尤停掉了這間檔口的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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