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生智狼子野心 反蔣擁汪──戎馬一生李宗仁(十)
修繕後的唐生智公館。(新華社資料照片)
我既然與唐說不下去了,便問汪道:「汪先生能否派一二中央委員和我一道回南京,庶幾我們昭告國人,寧漢之間誤會已冰釋了呢?」
唐生智不等汪回答,便插嘴道:「現在我們哪一個敢到南京去……」
我說:「孟瀟兄,南京究有什麼危險呢?若說是敵人渡江吧,我擔保只要你的軍隊停止東進,敵人決不敢渡江。如果你更能和我們合作,自安慶北上合肥,出鳳陽,直搗津浦路,敵人便會聞風自潰。南京危險在什麼地方呢?」
汪氏當即向譚延闓和孫科說:「組庵先生和哲生兄,您二人能否和德鄰兄到南京去一趟呢?」
譚延闓看了看孫科,說道:「哲生,還是我兩人與德鄰兄一道去吧!」
說着,他們便吩咐副官收拾行李。並開來午飯,大家吃了就一同下山去九江,乘船東返。
此次廬山之行,使我深深體會到,寧漢合作的癥結在唐生智一人。汪兆銘已失去控制武漢方面的能力,無法駕馭坐擁重兵的唐生智。我因此想到蔣總司令下野這一着來得高明。原來蔣在下野前曾派褚民誼赴漢,那時他可能已得到情報,深知汪已失去了控制的能力,他如下野,武漢即失去「東征」藉口,則汪便可統馭全局,唐生智也失其併吞東南的機會。但是汪氏無兵,必要時仍要請蔣氏出山合作,以對付共同的敵人。待共同敵人除去,則蔣之去汪,實易如反掌了。所以汪、蔣的一離一合,在政治上手腕的運用,實極微妙。惟汪氏究系書生,手腕的運用尚有所爲,有所不爲;對人處世,也尚有婦人之仁。蔣則不然,渠生性陰狠,久染上海十里洋場黑社會中的惡習,遇事只顧目的,不擇手段。其對汪氏若即若離的態度,呼之使來,揮之使去,玩弄於股掌之上,真使汪氏啼笑皆非而無如之何!蔣氏此次「下野」手法運用之妙,我不與唐生智一席辯論,實在不知其中的三昧。
唐生智這次不度德、不量力的做法,實是野心太大,見識太小所致。等到我們後來討唐之後,唐的部將葉琪、廖磊等將唐氏隱秘全部說出,才使我恍然大悟。原來唐生智曾利用蔣百里居間,與孫傳芳勾結,意圖夾攻我軍於京、滬、杭三角地帶。按唐氏計劃,俟我軍爲彼等所敗時,渠即可收編我軍殘部,然後再一舉而滅孫傳芳,北上統一中國。如是則蔣總司令在長沙檢閱時墮馬的預兆,及「顧老師」的預言,均將同時實現了。這種荒唐絕頂、背信棄義的夢想,也只有唐生智做得出來。嗣後龍潭之役,孫傳芳主力爲我軍一舉殲滅,唐生智聞孫軍敗訊,曾頓足嘆息,痛罵孫傳芳,說他不等唐軍到達南京,便渡江發動攻勢,妄圖「先入關者爲王」,故爾自招覆滅,禍有應得雲。可見唐生智狼子野心,當時的陰謀是如何地可怕。孫傳芳如真的等唐生智來會師,則北伐前途不堪設想了。
後來譚延闓也向我說及唐生智的野心。他說唐在漢口時,反蔣最烈,曾向汪、譚申述,打到南京之後,他將擁汪爲國府主席,譚爲行政院院長,以何鍵、程潛、魯滌平分任安徽、江蘇、浙江三省主席,他自己則擔任北伐軍總司令云云。譚延闓說到此處,頻頻搖頭,說:「唐生智那小子野心大得很呀!」
敵船排山倒海而來
譚延闓、孫科和我於八月二十三日黃昏,自九江乘「決川」艦下駛。舟行極速,次日天明已過蕪湖江面。我便頻頻用望遠鏡窺探江北的動靜。舟抵和縣境兔耳磯時,我忽發現北岸江面,有帆船百數十隻揚帆待駛,自望遠鏡中且可看出有大軍分批上船,我心中頗爲詫異。左右隨行人員則說,這是我們自己的隊伍,但是我身爲指揮官,知道北岸並無我軍,這顯系敵人在企圖偷渡。
當我們正在注視敵軍行動時,長江中忽又出現一小輪船,逆流上駛,向我船迎面而來。船上且有人用喇叭筒大呼問話,說:「你們是不是李總指揮的船?」我們的船上答話道:「是。」該船上又大呼說,陳總指揮在他們的船上,務請李總指揮停船一晤。
聽到他們的喊話,我知道來船便是陳調元,來打聽我牯嶺會商的消息。我立刻吩咐停船,我船的舵手乃在江面上兜一大圈,將船頭掉向上流,逐漸與陳船靠攏。距離約數十公尺時,陳調元便站在甲板上,問我牯嶺之行的經過。我沒有回答,只用手招呼一下,全神仍注視江北。只見那百數十艘帆船已起錨下駛,乘風破浪,向我們斜駛如飛而來。這批帆船原在我船上游約六七百碼的對岸。仗着水勢,很快便與我船接近。用肉眼已可看得很清楚,每船所載的軍隊,二十、三十不等,分排而坐,頭上戴着童子軍式的軍帽,頸上系著白布帶,顯然是敵軍無疑。說時遲,那時快,有一隻敵船已逼近「決川」艦約二十公尺處,我站在甲板上,大聲喊道:「你們是敵人,趕快繳械!」他們一聲不響。等該船駛近「決川」艦七八公尺時,忽有一連長模樣的人,一躍而起,從船伕手中搶過一頭有鐵鉤的竹篙,高高舉起,想鉤「決川」的船沿,同時叫:「衝鋒!登船!」我見這幫敵人泯不畏死,情勢又萬分危急,便大聲下令船上士兵說:「這是敵人,快開槍!」我船上原有攜駁殼槍士兵一排,乃一齊舉槍向敵人射擊。艦上兩生的排炮四門,和四生的舊炮一門,也同時開炮,向敵人船隻轟擊。陳調元船上的一連士兵旋亦開始射擊。敵人不甘示弱,也頻頻開槍還擊。此時風大浪急,敵船向我們一擁而來,真如蔽江蜉蝣。雙方在短距離內隔船互射,煙霧瀰漫,槍彈橫飛。譚延闓、孫科和我,原來都在船側走廊甲板上,這時乃避入艙房裡面。孫科忙着覓地避彈,我和譚延闓則憑窗觀戰。只見敵船排山倒海而來,有的已向我船靠攏,船上士兵急急放槍,應接不暇。(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