臺灣人看大陸》初登彼岸 昆明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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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的8月中旬，我和家人蔘加了雲南「昆大麗」八天七夜的旅遊行程。出發前夕，電視新聞關於大陸的報導，仍圍繞在香港「反送中」運動的持續延燒，以及大陸將暫停陸客赴臺自由行的申請。雖然兩岸交流已行之有年，但對於長期只從媒體認識大陸的我來說，值此兩岸關係降至冰點之際初訪大陸，內心仍難免有些不安。

我的不安，源自於從小被灌輸的反共思想，雖然它已隨着時間的流逝而漸漸淡忘，但新的負面印象，仍從媒體的報導中不斷堆疊。另一方面，古典的中國亦不時向我招手，數千年積累的文化底蘊，雖遭逢戰火及各種勢力的摧殘，卻如陳年佳釀愈久愈顯其醇厚。粗鄙如我，即使不曾受過那一方山水的浸染，卻長年沐浴於那源遠流長的文字之海。只要打開唐詩宋詞，那千年的文化酒香便從書本的扉頁間嫋嫋升起，滋潤我的靈魂並融入我的血脈。

於是，我懷着五味雜陳的心情坐上飛機，猶如傳說中化作鵬鳥的北冥之魚，張開垂天之雲般的雙翼摶扶搖而直上，越過黑水溝朝滇池的方向飛去。當下方的視野從藍色的海洋轉爲綠色的大地，我的心裡一陣悸動，這是我生平第一次鳥瞰這片神州，原只存在於地圖上的山河大地，忽然化爲實景在我的眼下鋪展開來。我先是猜想着底下究竟是福建或廣東，隨着飛機一路向西，我內心的地圖繼而移向廣西，歷經三小時的航程，最後當飛機穿過一片亂流之後，終於抵達昆明的長水國際機場。

隨團員坐上游覽車時，大約已是傍晚五點多，導遊是一位身材嬌小的彝族姑娘，她一開始就叮嚀我們，在雲南不可稱呼女性爲小姐，因爲那是專指從事夜生活的女性而言。由於雲南是中國少數民族種類最多的省份，在中國56個民族中，雲南就有26族，而各少數民族又有自己的母語，因此對女性的稱呼也不盡相同。以彝族來說，對男性可稱呼阿黑哥，對女性可稱呼阿詩瑪，若記不住少數民族對女性的稱呼，那就叫聲姑娘吧！

因爲離晚餐還有段時間，導遊先帶我們到距飯店不遠的官渡古鎮逛逛。我從遊覽車上望着窗外的城市景觀，發現四周盡是現代化的建築，櫛比鱗次的高樓大廈，嶄新的住宅大樓，還有隨處可見的建築工地，從數量與規模來看，都非臺灣任何一座城市可比。抵達官渡古鎮時，發現它的範圍其實很小，所以我們進入街道後，便直接前往導遊介紹的妙湛寺金剛塔拍照。這座明代的密宗建築，據說是中國唯一全部用砂石砌成的古塔，距今已有將近六百年的歷史。古塔周圍保留大片空地，附近除了商店區，還有其它的寺廟、戲臺建築及一座公園。

大約待了半小時，我們再度上車準備前往飯店。我一邊看着窗外的街景，一邊在腦中搜尋有關昆明的閱讀記憶，二次大戰時期，這裡是國民政府的空軍基地，美籍顧問陳納德招募美軍飛官所成立的飛虎隊，總部便設在昆明。同時，北京大學、清華大學和南開大學也遷校到此，並組成國立西南聯合大學，使得昆明一時匯聚了國內許多的菁英。由於當時中國大部分的城市都已淪陷，許多百姓得先從淪陷區逃到安南（越南），才能抵達昆明。作家余光中說他第一次坐火車是在十歲，正值抗戰的第二年，他隨母親從上海坐船到安南，再坐火車沿滇越鐵路北上昆明。錢穆先生在對日抗戰時期，也曾隨校遷滇，路出廣西，借道越南，再抵昆明，他的史學名著《國史大綱》，便是在避居昆明那段艱困的期間完成。

雲南雖是中國一省，但本國人前往雲南卻得借道越南，實在令人匪夷所思。不明就裡的人會以爲這是戰時的特殊情況，但聽導遊說，雲南早就流行一種說法，叫「出國容易，出省難」，這其實與當地特殊的地理環境有關。雲南位處中國西南邊陲的高原地帶，海拔多在兩三千公尺左右，這裡曾出現南詔國，也建立過大理國，直到元朝才正式設立雲南行省。雖然雲南與四川、貴州、廣西接壤，但從前因交通不便，使得此地較難與其他各省交流，同時它的南方又和緬甸、寮國(老撾)及越南相鄰，出入這些國家反而比較方便，因此纔會出現上述的說法。

返臺後，我特別重新翻閱錢穆先生的《國史大綱》，在其〈書成自記〉中找到一段話，描述其在昆明撰寫此書時的情景：「而九月間空襲之警報頻來，所居與航空學校隔垣，每晨抱此稿出曠野，逾午乃返，大以爲苦。」如今回想，此次行程雖然在昆明待了兩天，但除了最後一天走訪的翠湖公園與講武堂外，我對昆明的認識，幾乎都是透過車窗外走馬看花而來。所以最後昆明給我的綜合印象，竟只剩下鋪天蓋地的高樓大廈和到處施工的建築工地，遠不如大理和麗江在我眼前所散發的古城魅力與自然風采。但這或許不能怪它，因爲在對日抗戰期間，這裡是大後方最重要的空軍基地以及物資轉運站，日軍的零式戰鬥機曾頻頻轟炸昆明，原本古城的特色建築或許早已蕩然無存。

如今的昆明已是中國西部的第四大城，不僅是中國通往東南亞國家的重要口岸，境內四通八達的鐵公路網，也早已破除了以往「出國容易，出省難」的魔咒。然而，高樓華廈的建築羣雖可視爲一座城市進步的指標，但我依然衷心期盼，昆明在快速發展的過程中，能展現更多的人文風貌，至於那些炫麗的高樓華廈就留給上海、留給深圳、留給香港去展示吧！因爲昆明已經夠高，實在不必再與天爭高。（墨客）

（本文完稿於2019年8月2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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