撕掉“燒錢”標籤，復星體育的管理“平衡術”

21世紀經濟報道記者 張賽男 實習生殷新宇 上海報道

2024年8月，施瑜從英國飛回國內，度過了一個短暫的假期。自任復星體育董事長以來，他已適應了這種工作和生活方式。爲更好地實現對英格蘭狼隊足球俱樂部（簡稱“狼隊”）的管理，施瑜在接管球隊的第二年，把自己“放”到了英國本地。

在中資球隊中，他是唯一一位常駐國外參與日常管理的一把手。這成爲觀察復星體育全球化實踐的一個微小切口。

“我個人在經營管理上是徹底全球化的。”施瑜在接受21世紀經濟報道記者採訪時說。

當下五大聯賽的中資球隊已爲數不多，狼隊成爲英超中僅剩的“獨苗”。覆盤來看，文化差異往往被視爲中資在海外足球經營中面臨的一大挑戰，而復星體育全球化的經驗很大程度上彌合了這種鴻溝。

如今，復星體育不僅有球隊業務，還加入了電競、遊戲等業務。在後者的佈局中，復星體育仍然延續着全球化經營的策略，並且在電競領域取得了不俗的成績。

在資本市場上，復星體育也有了新進展。21世紀經濟報道記者獲悉，復星體育正尋求新一輪融資來推動上述業務的發展壯大。

這家原本以足球爲主業的體育公司，正尋求更多元的發展。“復星體育其實不僅僅是一家體育公司，更要成爲一個體育娛樂的綜合體。”施瑜說。

“平衡”法則

2016年以來，中資企業加速在歐洲足球市場的佈局，復星也在這一年以4500萬英鎊收購“狼隊”，成爲衆多中資球隊中的一員。

在新管理層帶領下，狼隊重新煥發生機，一步步從獲得英冠冠軍到殺回英超，再到重返“歐戰”。

回到更大的歷史語境，曾經在歐洲足球圈野蠻生長的中國資本，卻在這些年中劇烈收縮，紛紛撤離。

施瑜完成了復星收購狼隊的全過程，並把幾乎全部精力投入在這裡。他見證了中資球隊在海外的巔峰期，也見證了落幕。

有關中資在海外足球經營中面臨的困境，市場有諸多討論，無外乎資金、人才、制度、文化差異等原因。狼隊作爲復星體育最核心的業務，有沒有遇到這些問題？爲何唯獨狼隊屹立不倒？

“有，（問題）太多了。”施瑜說。但他有自己的“平衡”法則。

在他看來，海外運營關鍵在於有企業家精神，要將球隊當作一個企業來管理，關注財務報表、收入和利潤。“股東的投入是有限的，你需要找到一個能夠專注於管理財務報表、運營模式，考慮商業收入和成本的人。在歐洲，大多數俱樂部都介於企業和公益之間，如果不從股東角度出發，很容易偏向公益或社會的行爲。”

這是足球的競技屬性和財務的平衡。“足球的魅力就在於它的不確定性，每個人都希望贏得比賽，這種衝突使得決策變得更加困難。這就特別需要一個冷靜、強勢、情感穩定的人做出果斷決策。”

而當以一箇中國人的身份置於海外球迷和管理層中，保持平衡決策的難度是加倍的。

“作爲一個外國人，有時你會感到孤立，因爲他們對你有不同的期待和要求。這需要職業經理人熟悉當地語言和文化，擁有強大的智力和心力。有些中資選擇放手不管，結果往往是海外管理層可能並不完全與他們的工作同步。”

幸運的是，在這點上，施瑜認爲復星管理層給了他充分授權，並不過多幹預。“也有一些中國股東買球隊僅僅是因爲喜歡看球，比如簽下某個球員。這本身沒問題，但因爲老闆們並不在現場，遠程決策可能並不準確。”

在今年的一次球員買賣上，施瑜就遭遇了有關“平衡”的具體問題。

“今年球隊出售了一位重要球員，獲得了6000萬歐元的高價轉讓。這筆交易之後，教練便萌生了購買新球員的念頭。但我提出了擔憂：手上有了一大筆資金急於花出去，然而市場上的優秀球員並不多，尤其在夏窗和冬窗期間，機會更加稀缺，這很容易陷入議價和選擇的困境。這時候我需要與所有總監溝通，尋找最佳的策略，既要避免不滿，又不能輕率行事。”

“這樣的時刻在每個轉會窗口都會發生。”他說。

從更大維度上看，對中資球隊的管理其實是企業全球化運營的一道考題。施瑜認爲，其本質挑戰在於，如何組建一個穩定、長期的團隊，並確保這個團隊在海外也能像在中國一樣出色地完成工作。最終的解決方案在於培養一套全球化的董事會和管理層團隊，以適應不同地方和不同打法。

衝擊盈利目標

“總的來說，我們仍在不斷學習。我們不敢說自己是天才，也在英國不斷嘗試、犯錯，並總結經驗教訓，但至少能確保我們不會犯下災難性的大錯。”施瑜表示。

回顧收購狼隊的過程，施瑜將其總結爲三個階段。復星體育有每一個階段性目標，也走過了一些彎路。

“第一階段是2016年剛進行收購的時候，那時我們還在摸索狼隊的運營方式，但當時的模式並不成熟，因爲收入實在太少了，年收入只有三四千萬英鎊，這樣的起點幾乎不可能盈利。因此，我們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了球隊運營上，也談不上有成熟的商業模式，唯一的目標就是讓球隊踢好球。”

在2018年加入英超後，狼隊進入第二個發展階段，復星體育開始探索如何讓球隊在20傢俱樂部中保持競爭力。在這個階段，施瑜坦言犯過一些錯誤。“這些錯誤並不是因爲我們不想賺錢或者想燒錢，更多是受到了情感驅使。比如，有兩年我們排名第七，甚至有一年進入了歐戰，那時我們覺得有機會衝擊前六、前四，想要贏球的衝動讓我們做出了一些可能錯誤的簽約決定。”

“從經營的角度來看，我們現在回頭思考，當時或許不應該這麼做。”施瑜回憶道。

隨後在疫情衝擊下，狼隊的發展進入了第三階段，復星體育爲其制定了一個更加平衡的戰略。“這個戰略既能在財務上確保健康，又能在足球上保持一定的競爭力，讓我們成爲一支中游偏上的隊伍。在這個階段，我們做得還不錯，少犯了一些錯誤，簽下了不少優秀的球員，商業收入也在逐步提高。”

不難發現，一直以來，復星體育對球隊運營一直都特別強調對財務的關注。

“收購球隊的首要目標就是盈利。”施瑜表示，“老闆們可能有更遠大的夢想，比如打造出一個像曼聯那樣的頂級俱樂部。我們確實希望將它打造成在商業和經濟上都領先的俱樂部，只是在實現上可能並不容易。曼聯經過了三四十年的積累，這種時間沉澱是我們難以迅速趕超的，這需要不斷的積累和努力。但如果給3到5年甚至10年的時間，我們可以將整個體育集團的規模發展到一個新高度。”

當下的狼隊仍處在第三階段中，經營上變得更爲穩健。“我不能說後面就不會遇到挫折，但在這個階段，比如今年，我們努力向實現盈利的目標前進。”

進擊的電競業務

當狼隊球員在綠茵場激情揮汗時，賽博空間正展現出體育競技的另一種魅力。

8月，在沙特舉辦的EWC電競世界盃上，狼隊電競及其選手在雲頂之弈和王者榮耀這兩個項目中奪得冠軍。

狼隊電競成立於2018年，其率先在英國建立了FC分部，成爲首批擁有電競戰隊的英超俱樂部之一，標誌着狼隊從傳統體育到電競的轉變。

2019年，狼隊電競在中國成立運營部門，致力於佈局全球電競板塊，打造一個國際化“電競豪門”。2021年9月，復星體育以總共2.6億元人民幣的價格，收購了復娛文化旗下的境內外遊戲發行、電競、體育等核心資產，與此同時，狼隊電競正式收購QGhappy，更名爲重慶狼隊。

目前，狼隊擁有10支電競戰隊，其中8支在中國，2支在英國，分別爲王者榮耀、第五人格、QQ飛車、無畏契約、使命召喚手遊、永劫無間、FC Online、雲頂之弈、彩虹六號、街霸六等。

電競成爲復星體育未來一個重點發力的領域。“目前電競業務收入較小，但如果我們想要實現更高速的增長，我認爲電競可能具有更強的爆發力。”施瑜說，“電競這樣的新業務，其全球粉絲總量已經超過足球，在活躍度、忠誠度等方面都表現出強大潛力。儘管電競業務還在探索階段，需要經歷鞏固和爭取的過程，但從粉絲的總量看，電競已成爲第一大業務。”

隨着2018年電競作爲表演賽進入雅加達亞運會，中國隊奪得金牌，國內電競產業發展加速，開始進入爆發期。2021年我國EDG戰隊在英雄聯盟S11獲得首個國內冠軍，更提高了我國電競行業的國際競爭力。2023年電競發展邁出新步伐，作爲杭州亞運會正式項目登場，持續推動着行業發展。

之所以選擇足球+電競的業務組合，復星體育看中的是二者的互補性。一方面，可以以足球穩定且規模龐大的業務作爲基礎；另一方面，電競可以彌補足球在年輕粉絲羣體，尤其是女性粉絲方面的不足，並加速海外足球粉絲和中國電競粉絲的融合。

施瑜進一步解釋稱，“從本質上講，我們的核心工作就是不斷積累並運營粉絲，進而實現粉絲的變現。當粉絲們樂於參與這種變現過程時，我們的業務模式就達到了統一。”當前，復星體育除了電競業務，也有遊戲、運動裝備甚至音樂業務，在他看來，這些業務是相通的：用同一個品牌，把從粉絲變現、中後臺管理到市場打通。

他向記者透露，復星體育計劃用兩三年的時間，讓電競等新業務實現更大的盈利，收入佔比達到約30%~40%。

“狼隊這個品牌，將不再僅僅是一個足球的品牌，它將成爲一個涵蓋體育和娛樂的多元化品牌，涉及電競、足球以及其他商業化的領域。以狼隊品牌爲核心，我們有望吸引和整合粉絲總量，我相信這條路是值得我們去努力的。”施瑜對21世紀經濟報道記者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