視頻號出走張小龍

作者|嘉榮

編輯|伊頁

1997年,BAT還可能只是軟盤裡的一行代碼。那一年,中國人口數量爲12.36億,而能上網的計算機僅29.9萬臺,合下來每四千多人才擁有一臺。

也是在那一年,一位僅28歲的年輕人憑一己之力寫了七萬多條代碼,開發出一款名爲Foxmail的免費軟件。這款軟件一經推出便籠絡住了200萬用戶的芳心,但也因爲堅持免費,這款軟件沒有給這位年輕人帶來任何收入。

他便是張小龍,現在的“微信之父”。

彼時的張小龍認爲,如果Foxmail沒有自己的市場人員、開發隊伍和技術支持隊伍,對用戶收費是不負責任的。顆粒無收的狀態持續到2000年,Foxmail被博大互聯網公司以1200萬元收購;5年後又轉手給騰訊,張小龍也正式踏入命運的轉折點。

但與當年獨行不同的是,加入騰訊的張小龍不能再隨心所欲地僅憑情懷做產品。騰訊不允許,時代也不允許。

“沒有什麼能夠阻擋,你對自由的嚮往。”

因爲喜歡《藍蓮花》,張小龍向許巍買下了這首歌的版權,並放在QQ郵箱的登錄頁面。在他看來,產品經理永遠都應該是文藝青年,而非理性青年。無疑,張小龍是一位優秀的程序員,但可能不是一位好商人。

“我們希望建造一個森林,而不是說我們要建造一個自己的宮殿出來。我們希望整個森林是去培育它的一個環境,我們讓所有的一些生物或者動植物能夠在森林裡面自由生長出來,而不是說我們自己去把它建造出來。”這是張小龍在第一屆微信公開課上對微信的期望。

2016年,在第二屆微信公開課PRO上,張小龍公佈了微信“四大價值觀”:一是一切以用戶價值爲依歸,二是讓創造發揮價值,三是好的產品應該是用完即走的,四是讓商業化存在於無形之中。用戶價值以及創造價值,微信基本已經做到了,但就微信視頻號目前的發展態勢,似乎正在背離“用完即走”和“無形的商業化”的初心。

視頻號上線之初其實並非是微信的心頭好,但2021年微信公開課上張小龍用了三分之二的演講時間講解視頻號,今年又被比作屬於微信“原子化的組件”。無疑,現在的視頻號已成微信的C位。隨着其重要性的加碼,亦不再“自由”。

“不自由”的背後,有許多無奈,是微信的,也是張小龍的。

01 等不及的視頻號

2020年,視頻號誕生。不同於以往的“公衆號”“附近的人”“搖一搖”等板塊,“視頻號”自出生起,面臨的賽道已充斥着刀光劍影。那一年,短視頻平臺中最早起跑的快手日活已突破3億,僅三歲的抖音日活也突破了4億。

可以說視頻號一開始就輸在了起跑線上,槍聲已響,它卻不緊不慢,比起早就加速的玩家,自然要落後一大截。但正因以往張小龍極簡主義的理念,視頻號的佛系並不讓人意外。

張小龍的“極簡主義”在微信的設計上體現得淋漓盡致。在大部分App打開便是花裡胡哨廣告的時代,微信的開屏仍是那個孤獨男孩的背影。起初,張小龍堅決拒絕廣告,在馬化騰的勸說下,迫於壓力才同意在朋友圈投放廣告,但要求提高門檻。

微信如此,起初的視頻號也是如此。

剛起步的視頻號僅內測就用去了大半年的時間,參與內測的用戶數量也限制在一定範圍內,到2020年底才逐步全面放開。入口被設置在了朋友圈入口的正下方,發佈視頻的長度規定在了1分鐘以內,另外用戶也可以選擇發佈九張靜態圖片。

在內測的過程中逐步新增“個人關注”“朋友推薦”“熱門推薦”及“附近”四個板塊。同年10月份開始支持30分鐘以內的長視頻。其中“朋友推薦”板塊的上線也意味着微信開始展現自身社交流量的優勢,將內容通過社交熟人關係鏈進行分發。

彼時,有用戶在產品經理社區表示:“目前由於視頻號是內測階段,其展示相對粗糙,其展現形式呈現出既不同於抖音的單列全屏沉浸式,也不同於快手的雙列點選,而是更像ins類產品的按時間順序的單列展示形式,相比於抖音,不夠沉浸,相比於快手,用戶選擇單一。其優勢可能在於保證了一定沉浸體驗的同時,對評論等內容進行一定展示,鼓勵用戶進行交互視頻號。”

運營初期,視頻號並沒有邀請大V進駐,張小龍也曾表示微信的歷史上一直不強調強運營,因爲系統和規則會比運營的效率高太多。但近期視頻號動作連連,讓人不免疑惑是否已按捺不住。

對於視頻號的推出,張小龍表示是源於當年有兩個失誤,“一是公衆平臺在很長時間裡只有PCWeb版,這限制了內容創作者;二是公衆平臺最終成爲以文章爲內容的載體,但是其他的短內容的形式沒有呈現出來。”

可見彌補短內容缺陷是張小龍最初給予視頻號的期待。而從視頻號的大舉發力來看,現在的角色更像是商業化閉環中的“鏈條”,而非單單彌補空缺。

去年以來,視頻號先是和公衆號、朋友圈、社羣、小程序等微信生態聯動,並允許直播期間推送商品、企業微信名片和鏈接,用戶還可以在視頻號簡介中可以加入商城鏈接等。

視頻號在一年多的時間裡就迭代了 17 次,速度出人意料。

2021年底,視頻號更是開始了線上直播演唱會。西城男孩直播演唱會觀看人數超2700萬,最高同時在線觀看人數達150萬;隨後五月天演唱會也再度刷屏。當線上直播演唱會成爲常態,用戶的觀看習慣也隨之養成,於視頻號而言的確是步好棋。

張小龍曾認爲社交推薦是最符合人性的,“機器推薦我們嘗試了很長時間,效果不太好。我跟團隊說,要麼你們降低內容的底線,要麼你們認命做一個小衆的嚴肅閱讀產品……我一直很相信通過社交推薦來獲取信息是最符合人性的。”

但從視頻號當前算法構成來看,微信深知社交推薦雖好,卻也離不開機器推薦的個性化權重。

未來規劃中,前不久公開課上表示視頻號將推出創作者激勵計劃、直播商家激勵計劃、上線付費直播、知識專欄。

在頻頻的商業化動作中,不難看出視頻號着急扮演促成交易閉環的角色。曾經張小龍幻想的“自由自在的森林”,無疑在弱肉強食的食物鏈中也有了危機感。

02 微信的無奈

張小龍最初對微信的定位是“小而美”、讓用戶“用完即走”。但隨着體量的擴大,騰訊對微信的期望不能停留在早期的設想上,“留住用戶”纔是平臺發展之道。

視頻號本身起步晚,剛開始也並沒有成爲微信培養的重點。張小龍曾公開表示:“時代往視頻化內容發展,但視頻號不是騰訊的短視頻戰略重點,微視纔是。”但戰略重點的身份也擋不住微視的失利。

儘管彼時微視坐擁騰訊的大力導流,結果卻仍不盡人意。去年8月,微視一度傳出內部大量裁員的消息,儘管官方進行了否認,但毫無疑問的是已失去了騰訊的戰略C位。而微信在“打臉”下,將期待重押在視頻號上。

張小龍在2021年微信公開課上曾說:“視頻號沒有花一分錢去購買內容,將來也不想這麼做。”

時隔一年,除了明星線上直播演唱會,視頻號今年還將投入50億冷啓流量包並推出了“創作者激勵計劃”,對原創內容提供流量傾斜,並給予新人創作者5-100萬流量包扶持。

視頻號對內容的迫切渴望從這些動作上可見一斑。

微信以往對誘導分享的管制可謂十分嚴格,而視頻號卻開了“綠色通道”。不僅提供加企業微信羣、添加企業微信好友、公衆號開播等渠道,更鼓勵商家根據自身需求將直播間的公域流量沉澱到私域場景。

爲了視頻號的發展,微信可謂是用心良苦、步步退讓。

另外一方面,除了內容方面的捉襟見肘,視頻號在商業化上也晚了抖音不少。從微信的佈局來講,完成商業閉環同樣是當下的重中之重。

1月6日,微信團隊表示將上線付費直播間,以及對中長視頻、短視頻的收費或打賞能力。按照目前視頻號的調性,與抖音快手的全民娛樂性主調不同的是,視頻號對內容的篩選機制更加嚴格,其對搬運、作惡視頻的流量整體下降80%。相關統計顯示,在視頻號上Top賬號多爲新聞資訊和教育等領域。

(抖音平臺的學習入口)

走知識化的路線未嘗不是一種另闢蹊徑,但無獨有偶,去年12月29日,抖音也開始向泛知識邁進了一步——正式上線了“學習”入口,涵蓋財經、個人管理、科普,也有音樂、健身等類型的選擇。

距離1月6日的公開課僅過去18天,微信視頻號正式上線首個付費直播間,並選擇了騰訊體育的NBA常規賽來“打頭陣”。進入直播間後,用戶可免費觀看3分鐘,3分鐘後需支付90個微信豆,才能繼續觀看。充值頁面顯示,1元可兌換10個微信豆,也就是說看完一場NBA常規賽用戶需要花費9塊錢。

截至1月26日,該直播間顯示已有58萬人看過,至於其中付費用戶的佔比,暫不得而知。根據《微信豆及相關功能使用條款》,微信豆使用包括但不限於兌換虛擬禮物等微信平臺上的產品或服務,並按平臺規則贈送給主播或其他內容創作者。這意味着微信將發力探索付費場景。

視頻號的着急忙慌讓人很難不排除,是否會急於探索泛知識直播外的其他娛樂直播類型。在“前輩”抖音直播的路上,可以看出這條路並不好走。

近年來直播亂象頻發,一直有用戶呼籲相關法規關閉直播打賞,直播付費的市場運作邏輯和底層激勵機制仍在重塑中。付費對博主來說無疑可帶來變現的利好,但於微信自身而言能否跑通這條路還未可知。

“微信雖然是這麼大用戶量的產品了,並且經歷了10年之久了,但我還是希望,它能一直保持自己的風格,一直像一個小而美的產品一樣,有自己的靈魂,有自己的審美,有自己的創意,有自己的觀念。而不僅僅是數字的奴隸。”這是去年微信之夜上張小龍對十年曆程的總結。

從付費的加速,可以看出騰訊對流量紅利變現的急迫。魚和熊掌不可兼得,張小龍可以堅持初心,但微信作爲一個大體量的生態作品,想要逃開“數字奴隸”的禁錮卻並非易事。

當前視頻號自身形態還在完善,儘管直播付費和視頻付費前景廣闊,想跑贏卻難上加難。如此着急,難免引起市場質疑是否過於拔苗助長。

03 超車是個持久戰

視頻號上線僅兩年,從目前的成果來看已屬斐然,但視頻號於微信而言,不僅是彌補“視頻”空缺而已,在底層,它連接的是整個微信的生態。

騰訊發佈的2021年二季度報告顯示,截至2021年6月30日,微信月活躍用戶達12.51億人。而視頻號的月活數據,目前官方暫未透露。根據視頻號數字營銷平臺百準預估,截至2021年7月,視頻號的日活已達到4.5億,人均時長35分鐘。相較微信月活,視頻號僅利用了三分之一,發力前景仍然廣闊。

從視頻內容定位來看,儘管目前視頻號已擁有不少優秀KOL,加上未來大筆的流量扶持,想要再俘獲一衆創作者的心並非難事。但由於此前快手和抖音的先行,視頻號對於大多數大V而言,不過是同步更新的另一平臺。

(從左至右平臺依次爲:抖音、快手、微信視頻號)

同樣的視頻內容,發佈在視頻號上的效果遠不如抖音和快手。以網紅papi醬發佈的熱門視頻《如何快速成爲一位賣貨主播》爲例,在抖音上的成績爲點贊26.1萬和評論1.4萬,在快手上的成績爲點贊7.6萬和評論991條,而在微信視頻號上,僅取得8266個點贊和390條評論。相較前兩者,視頻號的數據差強人意。

若想在視頻賽道跑出來,停留在同質化,或者有特點卻無護城河,都無法成爲贏家。除了內容差異化和圈層化,在內容創作上,視頻號仍需要原生創作者,這也是目前其所缺少的。

2020年底短視頻網民使用率已接近90%,拉新空間已所剩無幾。據視頻號扶持計劃來看,依舊是主要依靠流量扶持,而當前短視頻流量紅利見頂,微信還有什麼能給到創作者?

從視頻平臺角色的成績而言,視頻號要面臨的是抖音、快手——兩個“別人家的孩子”,儘管起步晚,背靠微信的大流量池,迎頭趕上並非無稽之談。但視頻號要打持久戰的真正原因在於,微信對它的期待不只是一個短視頻平臺。

《2021中國網絡視聽發展研究報告》顯示,目前短視頻搶佔了用戶的注意力,人均單日使用時長超兩小時,相比即時通訊使用時長,短視頻已佔據顯著的領先優勢。而短視頻中,僅抖音和快手的市場份額已佔去54.4%。

這意味着抖音、快手不僅是在和視頻號爭奪流量,更是作爲外部平臺,蠶食着微信的社交通訊流量。此前張小龍曾描述微信是“連接”和“簡單”,從視頻號和微信支付、企業微信、公衆號相互打通來看,視頻號沒有辜負“連接”的角色,但隨着綁定入口的增多和更多功能的上線,視頻號恐怕也再難做到“簡單”。

今年的微信公開課上,視頻號業務負責人張孝超表示:“有了視頻號之後,公衆號、朋友圈不再是工具,而是生態,像生活中的水、電、氣一樣離不開。”

可見視頻號真正要成爲的並非是下一個抖音或快手,而是撐起整個微信的未來。不管這個未來,還是不是張小龍所期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