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AI是擷取機器 我們就是原料

血汗AI：爲人工智慧提供動力的隱性人類勞工（大塊文化）

我們人類是驅動人工智慧的隱藏力量，我們不僅透過身體勞動推動之，在智慧上也透過人工智慧吸收並綜合我們的集體智慧。我們是隱藏在木箱裡的人，讓土耳其機器人看似自動執行絕妙的西洋棋棋步。沒有我們，人工智慧就無法運作。只有持續不斷提供人類勞動力（進行資料集標註、替軟體編碼、修復伺服器、創作新的繪畫與文學，並維持供應鏈的運轉），人工智慧才能繼續存在。擷取機器將人類當成原料來使用，攪動着益形龐大的資料及知識量來驅動它的演算法。正如我們所探討，機器根據工人在全球資本主義中的地位，以不同的方式利用他們。但是它們都是受到擷取邏輯所引導。這部機器有個目的：讓科技公司的股東致富，並將權力集中在少數菁英手中。

除了投資者，本書中每個人物的共同點在於，他們的勞動在某種程度上都只是磨坊使用的穀物。有人指出，資料標註工作將工人視爲機器，給他們重複性的任務，密切監控他們的活動與表現。但事實還更糟，這些工人只不過是維持機器運作所需的燃料。他們的共同命運就是被擷取機器剝削，並在這臺機器追求自我建構與指數級成長的過程中，耗盡精力。工人們能否聯合起來反抗這臺機器，以及強制執行這些不平等的全球統治制度，取決於他們當前的行動。無論如何，我們之間有許多人都可能成爲這本書中的人物。我們所有被送入擷取機器的人，都有着共同的命運。

這個故事如何結束，取決於我們的作爲。這取決於憤怒的公民、工人與消費者瞭解自己是怎麼被利用，也知道自己可以反擊。這並非發生在遙遠國度的外部抗爭，也不是永遠不會出現在我們面前的遙遠威脅。這正發生在你身上，而且是現在進行式。在本書中，我們講述了世界各地七名工作者的故事，他們每個人都被這臺擷取機器困住了。來自肯亞的內容審查員梅西，她被迫一次又一次觀看自己祖父被殺的影片；來自烏干達偏遠農村的資料標註員安妮塔，她建立了世上最大型企業所倚賴的資料集；住在倫敦的機器學習工程師黎，她因爲自己打造的技術涉及了道德問題，而感到掙扎；冰島資料中心技術人員埃納爾，他位於全球基礎設施權力網絡的中心；聲音演員蘿拉，被迫和自己聲音的人工智慧版本競爭工作；來自去工業化城市的亞馬遜員工亞歷克斯，他參加了自發性罷工，試圖爭取加薪；還有克服重重困難，在非洲成立有史以來第一個內容審覈員工會的保羅。這些聽起來可能像是其他人的故事，他們在不同的地方過着與你截然不同的生活─但事實並非如此。

他們的故事也是你的故事。除了基本層次的人類經驗，你們還擁有特定的社會地位。僅從機率的角度來看，你是全球絕大多數工人、消費者與公民中的一分子，都被擷取機器視爲可利用的資源。擷取機器想要你的勞動力、你的想法、你的藝術、你的水、你的能源、你的資料，以及你國家的關鍵礦產。所有這些投注的資源都會被送入火中，轉化成產出、權力與利潤。

打造這臺機器的制度有個簡單的名稱─資本主義，一種以私人擁有與控制經濟爲基礎建立的社會秩序，它有系統地將所接觸到的一切轉換成金錢。無論矽谷與其他地方的創投資本家如何仰賴政府提供研究預算，現階段的技術發展過程都是由資本主義制度所驅動，並導致資本主義的結果。少數投資者與管理者做了決定，我們其他人則承擔了後果。這些後果並非不可避免。假設任何技術發展路徑都會產生相同的挑戰，是不對的。技術資本主義的發展並非中立；它是依據孕育它的體系所具備的形象來打造的。

擷取機器以一些非常明顯的方式，展現它的家族血統。它重新闡明資本主義經濟殖民擴張期間形成的權力模式，藉此將控制權集中在所有者階級的手中。它允許其母體系統強化勞動，降低技術要求，從已經負擔過重的全球工人階級的工作中榨取更多利潤。它將生產轉移到世界各地，以獲取最便宜的勞動力及最容易取得的資源。炒作與泡沫的無秩序漩渦是這類系統的特點，我們在這些炒作與泡沫之中，可以看到一種節奏一再出現：投資與利潤的持續循環。人工智慧不僅僅是全球資本的工具，它已經融入資本之中，成爲資本新開發出來、但已不可或缺的器官之一。

我們可以想像這項技術的其他使用方式：一個由人工智慧讓低品質工作自動化、協調稀有資源的利用，或是促進科學研究進展的世界。但這個願景需要的，不只是人工智慧全球生產網絡中主要行爲者具備的良好意圖。我們需要的是更深刻的東西：一個屬於全球大多數人的運動，足以改變那些建造出擷取機器的社會關係。我們對這項運動的貢獻，將取決於我們所處的位置與採取的行爲。藉由撰寫這本書，我們希望能幫助你瞭解，我們爲什麼覺得自己不能再像以往一樣繼續下去。你的具體貢獻尚未確定，但那將取決於你是誰、你所處的位置，以及你能和全球大多數成員一起建立的力量。世界各地的工人正帶頭展開最初的抗爭，這最終必然成爲一場漫長的運動。工程師拒絕爲政府打造監控技術，亞馬遜員工爲了爭取加薪而罷工，內容審覈員聯合起來要求提升待遇。我們可以跟隨他們的腳步，粉碎這臺擷取機器。然後，我們的任務會是將這些碎片結合成更具解放性的東西─成爲一種能加速人類自由發展的技術形式。

一九六四年十二月二日，一位名叫馬里奧．薩維奧（Mario Savio）的學生運動者在加州大學柏克萊分校演講。在警察鎮壓民權運動人士之後，薩維奧在一場抗議活動中發言，要求大學行政人員取消對校園政治言論與行動的限制。他首先告訴羣衆，大學校長如何將學校視爲一家公司，以及在這樣的願景中，學生如何成爲被大學加工的原料。他發言時，情緒高漲滿溢：

有時候，機器的運作變得如此令人厭惡，讓人感到不快，以至於無法讓人蔘與其中；你甚至無法被動參與，而是必須主動將身體放在齒輪、輪子、槓桿與整臺裝置上，你必須讓它停下來。你必須向操作這臺機器的人和擁有這臺機器的人表明，除非你是自由的，否則機器將無法運轉。

薩維奧的話同樣適用於我們現在的處境，就如同適用於六十年前的加州大學。我們也拒絕成爲被送進擷取機器的原料。我們也願意將自己的身體放在這個會攪碎人類勞動並吐出利潤的系統齒輪上，阻擋它運轉。我們也希望向操作這臺機器與擁有這臺機器的人表明，除非我們自由，否則擷取機器將無法運轉。（摘自大塊文化《血汗AI》；更多精彩內容請下載《翻爆》AP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