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忘明斯克首炊

白俄羅斯明斯克一隅。（邵純琦攝）

若問，記憶裡難忘的ㄧ餐是...？我想，那年夏天某個週末，在白俄羅斯、明斯克尚未裝潢完善，無桌、無椅的宿舍裡，就着紙箱上的那頓簡單餐食，至今仍歷歷在目，清楚記着。

1996年的夏天，先生銜命由莫斯科赴明斯克，設立我駐白俄羅斯代表處。那也是臺灣在前蘇聯國家解體後的第二個據點。白俄政府提供辦公處所，但大樓房舍簡陋且閒置許久，需自行花費整修。至於代表的寓所，政府提供市區河畔，新建完工的外交公寓。設館期間繁複交涉，歷經各式官僚，確實是非經一事，不長ㄧ智。

即便是與其有正式邦交的歐美國家亦曾遭遇不合外交禮節的對待。彼時，各國駐白俄羅斯使節多以位於郊區「卓拉茲迪Drazdy」有院落的獨棟房舍爲官邸。1998年夏天，白俄羅斯總統盧卡申科（注）突宣稱「卓拉茲迪」區域所有的房舍均爲政府財產，將全部關閉維修。事實是，盧卡申科的總統官邸也在附近。出入與各國使節相鄰，令其如芒在背。使館區在無預警下被停水斷電，關閉館區大門，不準車輛自由進出，導致居住於館區的大使們突然有家歸不得。

「維也納公約」內列有規範：「駐外使節的官邸當被視爲其國之領土」，但盧卡申科領導的白俄羅斯政府全然不採國際法。導致包括美國、歐盟14國聯合抗議，使節們紛紛被召回國。英國因其大使官邸在市區大使館樓上，不在使館區內，未列其中。此即爲紛擾國際間近一年的「卓拉茲迪衝突事件Drazdy Conflict」。

新設代表處，由無到有，一切需從頭開始。1991年底始解體的前蘇聯地區，物資缺乏，困難重重。先生忙於公務，我則設法安頓，暫居旅店已月餘，餐食隨意打發。某個週末空檔，學着上當地市場，買到塊新鮮五花肉，一些菜蔬，到僅備有廚具，尚空無傢俱的「未來居所」，翻找出剛由莫斯科運達衆多紙箱裡的電鍋、白米、醬油… 湊合著，居然整治出有紅燒肉、炒青菜與白米飯的「家鄉味」。兩人將就蹲坐紙箱上，享受到明斯克的「首炊」，吃着吃着，眼淚就要掉下來。

隔年開春，萬事皆上軌道後，獨自到倫敦一個星期，不是需要購買什麼，只是經過那段「艱難」設館的日子，就想到貨品方便取得的地方瞧瞧。入境英國時，官員問到此行目的，據實以告。他笑說：「嗯，明白。」

在倫敦的七天，就是獨自閒逛，滿足眼欲。期間，我駐倫敦代表請吃中飯，點菜前，特意請出大廚，說我來自「內陸，無新鮮海產之地」，要大廚備些鮮食待客。代表是我就讀糖廠小學的學長，也是傑出校友。一頓飯下來，因另兩位陪客皆寡言，我唯一女客，顧着禮儀，不敢埋首享用，忙着應答，錯失佳餚美味。

在世界各地流轉多年，品嚐過各樣食物，有講究的、有隨意的，但初始的口味一直留在心底。不必是山珍海味，亦無需有情境氛圍，簡單熟悉的味道即由深處悄悄地被喚醒。事隔多年，兩人談及仍是念念不忘。

注：盧卡申科自1994年7月當選總統後，於2001年連任。2004年修憲廢除民選總統不得連任三次。後於2006年、2010年、2015年、2020年續任六屆，在任已超過30年。其鐵腕治理，亦有「歐洲最後的獨裁者」封號。2024年2月，盧卡申科已宣佈將競選2025年總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