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初年憲政改革的實踐──奉勸袁世凱別當拿破崙(十二)

汪榮寶答道:「鹹願公爲華盛頓,不願公爲拿破崙也。」袁世凱嘿然。

袁世凱乃近代歷史中的梟雄,他是清末的權臣,又是民國初期的權威。汪榮寶和袁世凱在清末時曾有所接觸,鼎革之際也曾合作,民國建立後隨着政局的變動,他與袁氏的關係也發生了從信任杯葛的變化。

在袁世凱剛組建政府時,汪榮寶對其百倍信任,爲袁爭奪權力和穩固地位出謀畫策。這首先表現在他支持袁世凱在北京就任大總統事件上。袁世凱當選爲臨時大總統後,孫中山提出須到南京就職的要求,再三電促袁南下,並派出以蔡元培爲首的代表團北上迎袁。袁世凱採用兩面策略,表面上答應,暗中卻策畫計謀

反對革命支持穩定

一九一二年二月二十七日,蔡元培一行到達北京,袁世凱佈置了隆重的歡迎儀式,並派趙秉鈞胡惟德周自齊王樹堂顏惠慶範源濂、蹇念益、汪榮寶等十三人爲招待員。汪榮寶列名招待員,可見他願意聽從袁世凱的派遣。在民初的其他政治活動中,汪榮寶也基本上與政府保持一致,如在北京參議院改組過程中,配合袁世凱排斥同盟會議員,防止革命派在參議院中佔據多數席位。二次革命爆發後,他明確表示自己的立場:反對革命,支持現任政府。

然而,隨着地位的穩固,袁世凱開始違背共和制的原則,不擇手段地打擊和限制民主。一九一三年三月二十日,袁世凱派人刺殺了國民黨理事長宋教仁舉國輿論譁然。袁在窘迫之中,爲掩人耳目,竟採用「移屍嫁禍」之計,謊稱在上海發現一秘函,內有宋教仁、孫中山、黎元洪梁啓超、袁世凱、趙秉鈞、汪榮寶等皆犯有賣國之罪、特判處宋教仁以死刑、即時執行等語。袁世凱將汪榮寶、梁啓超等列爲陪客,想以此轉移國人視線,混淆視聽。在這件事上汪榮寶雖未明確表示自己的態度,但可以想見,當得知事實真相後必定有所感觸,促使他對自己一貫的態度進行反思,對袁政府重新評價。

如果說宋教仁案並未改變汪榮寶對袁世凱的信任,那麼袁世凱在國會制憲過程中,屢屢掣肘,處處設阻,強迫起草者按照他的意志制憲,最終促使了汪態度的轉變。一九一三年七月,國會組建憲法起草委員會着手擬定《中華民國憲法草案》。爲建立真正的民主國家,憲法委員在憲法中強調了議會的地位,對總統權力進行一定的限制。袁世凱對此十分不滿,於十一月下令解散國民黨和國會,不承認憲法起草委員所擬的憲法。袁世凱的種種僭越法律的舉動讓汪榮寶逐漸動搖了對袁的信任,他決定與其保持距離。

此時國內的形勢異常複雜。革命派雖被袁世凱鎮壓下去,政局暫歸平靜,但袁氏攬權不止,並在各項政治活動均隱約顯露出復辟帝制的圖謀。汪榮寶保持着清醒地頭腦,預感到這是暴風雨來臨前的「徵兆」。他深知自己無力掌控局勢,隨時有捲入政治漩渦中而難以脫身的危險,深思熟慮之後,決定採取權宜之舉,未雨綢繆,出國外任公使,遠離中央政治,避開國內將要出現的政治風潮。針對他外任公使的原因,其後人回憶道:「君(汪榮寶)窺其(袁世凱)意,終不肯守法度,建民治,因乞外任。」這也證明汪榮寶對袁世凱態度的轉變。

一九一四年三月,汪榮寶出任比利時公使。他揣度袁世凱的心思,在赴任前辭行時心情沉重地向袁進言,很委婉地說道:「總統制最大的缺點是事事要總統首當其衝,近日辦事,十有九難人意,倘總統當國,則一切怨恨尤集於總統一身,九十九樣事辦好了,有一樣不好,亦會被咒罵。不如仍行總理制有個迴旋餘地。」袁世凱卻不以爲然,笑道:「不然,過去一年的情形恰恰和你說的相反,我們不是一直行的是內閣制嗎?可是隻聽到討袁之聲,並未聽到討唐(唐紹儀)、討陸(陸徵祥)、討段(段祺瑞)、討熊(熊希齡)之音。」

汪榮寶誠摯地勸誡袁世凱,囑其實行責任內閣制,勿行總統制,萬一國民反對政府,還有總理可以作爲迴旋緩衝,總統所擔任的責任就相對減少,這仍是爲袁着想和考慮的。

袁氏權力圈邊緣人

總之,汪榮寶雖然在政治上依靠袁世凱,佩服袁在歷史關鍵時刻所具有的膽略,但對袁不擇手段打擊民主的做法極爲反對。他最終沒有成爲袁的幕僚,也未受到袁的寵信,因此不可能成爲袁政府中的要員,只能算袁氏政治權力圈中的邊緣化人物。

隨着袁世凱復闢活動的展開,汪榮寶對袁的態度發展了驟變,成爲帝制的反對者。袁世凱在解散國民黨和國會後,於一九一五年又重新組織憲法起草委員會制憲,召時任比利時公使的汪榮寶回國參與。汪榮寶奉命回國,袁世凱想探知對稱帝的態度,遂召見談論中西政治,詢問西方各國對中國國體的意見,汪榮寶答道:「鹹願公爲華盛頓,不願公爲拿破崙也。」袁世凱嘿然。他親眼所見歐洲各國之民主和憲政政體,認定民主共和制乃世界大勢所趨,中國此時再退回去搞帝制是違背歷史潮流,儘管話語含蓄,並未直接指責帝制,但反對復辟帝制之意已很明顯。(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