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股債雙殺”背後：GDP報告釋放危險“滯脹”信號，降息預期再遭重創

21世紀經濟報道記者吳斌 上海報道

美聯儲抗通脹“最後一公里”走得格外艱難。

當地時間4月25日，美國商務部公佈的數據顯示，第一季度GDP環比年率初值增長1.6%，爲2022年第二季度以來的最慢增速。但第一季度核心個人消費支出（PCE）物價指數飆升3.7%，創下近一年來最大漲幅。

數據公佈後，美聯儲降息預期再遭重創。芝商所美聯儲觀察工具顯示，美聯儲首次降息的概率全面下降，6月降息的機率不到10%，9月降息的機率降至50%左右，美聯儲可能只會在今年第四季度降息一次。

與此同時，美國市場也遭遇“股債雙殺”。美國三大股指4月25日全面下挫，道指跌0.98%，報38085.66點；納指跌0.64%，報15611.76點；標普500指數跌0.46%，報5048.44點。

美國國債也再度遭遇拋售，各期限美債收益率紛紛刷新年內新高。4月25日紐約時段尾盤，2年期美債收益率漲7.1個基點報5.006%，5年期美債收益率漲6個基點報4.722%，10年期美債收益率漲6.1個基點報4.707%，30年期美債收益率漲4個基點報4.814%。

在數據顯示美國經濟增長意外放緩且通脹加速後，滯脹陰霾已經若隱若現，擺在美聯儲面前的是一條更艱難的道路。滯脹會成爲現實嗎？未來美聯儲貨幣政策又將走向何方？

“滯”風險幾何？

在此前一系列強勁的數據過後，美國經濟出現放緩跡象。

具體來看，美國2024年第一季度實際GDP年化環比增長1.6%，爲2023年一季度以來最低，較市場預期的2.5%低了0.9個百分點，而2023年第四季度高達3.4%。

中國銀行研究院高級研究員王有鑫對21世紀經濟報道記者表示，從一季度經濟和通脹數據看，美國經濟並沒有想象中的那麼好，經濟運行中存在的問題和脆弱性逐漸顯現，加息政策對遏制通脹的效果下降，但對經濟增長的負面影響逐漸加大。

分項看，私人消費和政府支出對經濟拉動率分別從去年四季度的2.2%和0.8%下降至1.7%和0.2%，服務淨出口對經濟貢獻率再度由正轉負，但私人投資對經濟貢獻率提升，主要得益於住宅投資逐漸從低位反彈，製造業投資熱潮從之前的建築投資轉向設備和知識產權投資。美國商務部數據提供了關於美國經濟活動的重要線索，但考慮到美國經濟季度增速的波動性，未來趨勢還需進一步觀察。

整體而言，美國經濟增速出現放緩，但目前“滯”的風險相對較低。牛津經濟研究院美國首席經濟學家Ryan Sweet對21世紀經濟報道記者表示，美國GDP波動很大，未來可能會被大幅修正，因此不必過度擔憂第一季度低於預期的增長。

在Sweet看來，GDP增長減速不會讓美聯儲特別擔心，因爲細節比標題所暗示的要好。綜合來看，庫存和貿易對第一季度GDP的拖累大於預期，庫存是GDP中最不穩定的組成部分之一。第一季度GDP比表面上要好，消費的穩步增長表明經濟仍在緩慢增長，其他關於經濟的硬數據都很強勁，失業率低，就業增長趨勢穩健，工業生產回升。

貿易方面，受商品和服務貿易逆差上升影響，美國一季度商品和服務淨出口拖累GDP增速高達0.9個百分點，而前值爲貢獻0.3個百分點。美國2月貿易逆差升至689億美元，高於1月份的676億美元。

在這背後，強勢美元正導致美國消費越來越多地轉向進口，而美國國內出口幾無增長。今年以來，廣義美元匯率指數已上漲逾4%，與2021年相比，美元更是累計飆升了18%。

TS Lombard首席美國經濟學家Steven Blitz指出，問題其實在於強勢美元，正將資本設備的採購從美國國內廠商轉向了國外生產商，這與政府政策的努力背道而馳。

進口和庫存對經濟增長造成的拖累和2022年初的情況類似，但GDP中的這兩個要素都是不穩定的。例如，一個季度庫存的疲軟往往會推動後期的強勁，企業會先出售商品，然後再補充庫存。

Nationwide Financial市場經濟學家Oren Klachkin表示，有理由認爲第一季度1.6%的增長率誇大了經濟的疲軟程度，進口和庫存造成的巨大拖累不太可能在今年持續下去。

官方層面，美國財長耶倫表示，第一季度經濟增速可能被上修，通脹也將放緩至更正常的水平。她最關注的是消費支出和投資支出的強勁表現，這兩個最終需求要素與去年的增長率基本一致。

警惕通脹風險產生連鎖反應

在此前的CPI數據過後，PCE物價指數也釋放了危險信號。

美國第一季度PCE物價指數年化季率爲3.4%，剔除食品和能源價格後的核心PCE物價指數年化環比上升3.7%，爲2023年第二季度以來新高，超過了市場預期的3.4%，較去年四季度明顯反彈。

核心PCE物價指數的增長可能會讓美聯儲有點驚慌。Sweet表示，第一季度核心PCE物價指數年率上升3.7%，幾乎是前兩個季度的兩倍，高於普遍預期。最近通脹的堅挺將使利率在更長時間內保持在高位，近期我們將美聯儲首次降息時間的預測從6月推遲到9月，今年降息幅度從75個基點降至50個基點，風險傾向於進一步減少。

美聯儲抗通脹“最後一公里”阻礙重重，前路依舊顛簸。王有鑫對記者表示，美國通脹的粘性既在於美國勞動力市場的良好表現，也在於能源價格的反彈、住宅等服務價格的持續高企，目前相關因素的變化存在複雜性，取決於多重因素，既受國內因素影響，也受國際因素影響，需要持續動態地觀察。

經濟增長低於長期趨勢水平，通脹快速攀升，如果這一趨勢繼續，美聯儲將陷入兩難境地。

惠譽美國經濟研究主管Olu Sonola表示，火熱的通脹是GDP報告裡真正重要的信息，如果經濟增長繼續緩慢減速，但通脹朝着錯誤的方向發展，美聯儲在2024年降息的希望將開始變得越來越遙不可及。

王有鑫對記者表示，目前美國經濟仍展現出一定韌性，處於溫和增長狀態，但從CPI和PCE指標走勢、美國就業市場表現、能源和服務價格走勢看，通脹反彈壓力也不容忽視。

通脹高企意味着美聯儲將維持高利率更久，最終或進一步衝擊經濟。王有鑫分析稱，當前“脹”的風險可能比“滯”的風險更爲突出，但這並不意味着可以忽視“滯”的風險。如果利率持續處於高位，私人消費繼續回落，美國經濟下行壓力也將加大。降息預期的變化也反映了美國經濟、就業、通脹等數據的綜合變化，當某一或某幾個數據出現不及預期的情況時，就會導致市場調整美聯儲政策預期，這無疑加大了政策制定的難度。

而對於市場而言，高利率和經濟趨弱也不是好消息，近期美股已經大幅回調，美債也遭遇拋售。Sierra Mutual Funds首席投資官James St. Aubin表示，美國一季度GDP數據無疑打破了股市對高增長的執念，如果沒有高增長，企業盈利可能低於預期。

未來“緊縮交易”能否持續仍要打上問號。王有鑫對記者表示，“股債雙殺”反映了市場對未來美聯儲政策制定和經濟狀況的擔憂，“緊縮交易”能否持續取決於未來經濟數據的走勢。在當前的經濟環境下，任何風吹草動都可能引發市場的劇烈波動，經濟是一個複雜而多變的系統，需要不斷學習和適應新的經濟環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