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幫 ERP 張潔:SaaS 的終極模式是諮詢+軟件公司
文 | 陳周 牛透社
靈感來自中國特有的一個文化現象:馬幫。
那是張潔一次去雲南旅行,聽到導遊說起馬幫,感念其“一起出去,把東西送到目的地”的文化內涵,與自己要做的事情的理念相符,就是團結起來,把中國的商品運到海外,於是他給創辦的 ERP 公司取名叫“馬幫”,他也被業內人士稱爲“幫主”。
張潔,上世紀 80 年初期生於上海。21 世紀初,正在讀大學的張潔從易趣開始嘗試國內電子商務,後通過 eBay 做跨境賣家,在做跨境賣家期間,發現問題並解決問題的能力,以及願意將自己的商業觸角伸得更深更遠的意願,讓張潔再成爲“爲賣家服務的人”。
2001 年進入電子商務領域,2004 年做跨境電商,2012 年將自己的軟件商業化,後徹底轉型 SaaS 模式,2015 年,接到創業黑馬基金的天使輪投資,後接到不同輪次、不同金額的投資,最近一次是 2021 年 8 月來自軟銀亞洲領投的 B 輪 3 億元人民幣的投資。回望這一路,深深淺淺,“很多時候也真想放棄”,但還是願意相信“只要不下牌桌,東風會來的”。
2003 年,淘寶在杭州成立,2004 年做推廣,創始人馬雲去上海與當時做得好的賣家交流,在易趣上做得風生水起的張潔作爲賣家代表之一與馬雲見了面、合了影。2014 年,淘寶上市,張潔與馬雲合影的那張照片,在網上被傳爲“馬雲和他的兒子”,這是笑談,而當年與他一起見馬雲的 30 多個賣家,現在依然堅持在“電商”領域的,“只有三四家了”,就是另一個故事了。
2011 年,張潔是“ 21 世紀前 10 年互聯網變化代表之一”,現在身處投資界最“火”的賽道,他善談,多次出現在公開演講場合,講一些他自己對行業的一些看法和發現。
2021 年 9 月中旬,牛透社與張潔進行了一場對話。對話中,張潔說了他做電商的經歷,從電商轉爲 SaaS 模式的思考等等。牛透社希望通過對話體,更大可能展現張潔更初始的表達,同時也試圖打撈更多的細節,還原曾經的場景,告訴後來者,一箇中國跨境 SaaS 企業背後的成長邏輯。
時代背景下,更多個體的掙扎沉浮就是一代人的故事,在張潔的經歷和思考裡,你可以看到更多人的身影。
以下爲對話內容:
牛透社:公開資料顯示,2001 年,您開始涉足電子商務,那時您不到 20 歲,是在什麼樣的情況下開始做電子商務?現在回看,20 年前的電子商務是一種怎樣的場景?
張潔:我最早是從易趣開始做電子商務,當時純粹就是想賺點錢,因爲剛進大學。同學們有去打工的,比如去麥當勞、肯德基,一小時能賺 10 幾塊錢,我覺得這不是我想要的。我當時也做了點小生意,就是擺地攤,但不太好做。
2001 年 11 月的一天,有一次看到公交車上有“易趣”的廣告,我回家就嘗試了一下,註冊了一個賬號,試着把我擺地攤的那些東西放在網上,沒想到還真成交了。
第一次交易是在(上海)人民廣場大屏幕下面,這個地方之前主要是用於人們約會、或者其它見面的標誌性建築,因爲當時手機還沒有那麼普及,很多人都是先打電話說在哪裡見面,一般都會選那種特別好找的地方。
一樣地,我也跟人家約了在那下面交易,等了差不多半個小時。這筆交易賺了大概 35 塊錢,雖然吃了一頓飯就沒了,但那時覺得這電子商務大有可爲,就進了更多的貨,更新了更多的產品。
現在想想,我對商業感興趣,可能跟我母親的影響有關。我母親經商,她在上海開店,我跟我媽去過(上海)城隍廟、(浙江)義烏進過貨,知道是怎麼回事,比起同齡人有一點點“貨源”的概念。
生意走上正軌以後,我每天要做的事情,就是去進貨,因爲沒有那麼多錢一下子買那麼多貨,就賣一點貨進一點貨。
那時候接到訂單以後不一定就能接到錢,電商對當時的人們來說更多是一種體驗,下訂單的時候,大家基本上是不付款的。那時我要做的是去催付款。我當時已經有一種系統的概念了。
我手動做了一個 CRM 系統,就是把所有訂單信息,打印在一張名片大小的卡片上,捆成一捆,每個上面都做標註,比如說這個人已付款(待查賬),還有已到賬(待發貨),地址、姓名、轉賬銀行,有幾個狀態。等“待查賬”的卡積累到一定數量的時候,我就去銀行的 ATM 機一個個查賬,那時候還沒有網上銀行。
讓他們匯款的時候,就是一張張卡片去打電話,打過去就問你轉賬了嗎?轉了多少?一般是讓他們多轉個零頭,比如應該轉 100 塊錢,我讓他們轉 100.03 元,因爲 ATM 機看不到對方的名字,只能看到金額,我通過金額知道這個是誰,那個是誰。
我當時每天都是坐公交車去上學。爲了能在上學路上解決掉催付款的事,就在公交車上拿着卡片一個個打電話催付款,收到匯款後就可以發貨了。我去城隍廟進完貨,就去附近的郵局打包發貨。有一些貨可能需要當面交易的,那就在城隍廟地鐵沿線下來,一是人民廣場大屏幕,二是淮海路太平洋百貨,三是徐家彙港匯地下一層肯德基門口。
有時候單子大一點,還會送貨上門,那時候沒有快遞、閃送,對物流沒有概念。
牛透社:時間到了 2004 年, 這一年您開始涉足跨境電子商務,這種戰場的轉移,是基於怎樣的思考?又有什麼樣的背景?
張潔:2004 年,我開始轉型做跨境電商,主要原因是:易趣有點走下坡路了,eBay 和易趣結盟,更名爲 eBay 易趣。淘寶是 2003 年研發出來,2004 年做推廣,那年大概 4、5 月份的時候,馬雲到上海來,找了幾個(上海)大賣家,當時還合了影。2014 年,阿里上市,我和他的那張照片在網上被傳,說那是馬雲的兒子,直到現在,網上“馬雲兒子”的照片還是我那張。
做了跨境電商以後,發現這個生意比國內更好做。後來慢慢就放棄了國內電商,2005 年的時候,我幾乎只做跨境電商。
牛透社:做跨境電商,有什麼樣的細節故事?它與國內電商不一樣的地方有哪些?
張潔:跨境電商的核心問題是運費比較貴,那時候中國郵政是以 100 克爲一個計價單位,每 100 克,掛號的話是 28 塊錢,不掛號是 18 塊錢。也可以買郵票貼在上面,不同郵票不同價格,我當時用 excel 表格做了一個算法系,就是一個包裹多少錢的時候,你到底貼什麼郵票性價比是最高的,比如有 10 塊錢的郵票,有 5 塊錢的郵票,還有 8 毛錢的郵票,面值越低,可能折扣就越低,而且不同的郵票,折扣率也不一樣。比如 8 塊錢郵票可能能打兩折,8 毛錢的郵票可能壓根就不打折。自己摸索怎麼可以提升效率。
還有一個問題是,錢是回不來的,所以我就開始做雙邊貿易。也就是說東西賣出去,美金是回不到國內的,沒有任何途徑。所以就在 eBay 上買東西,比如類似萊卡相機這種流通性比較強、金額比較大的東西。當時每天晚上都要守在電腦前到半夜,等 eBay 的拍賣,把那些東西買回來,買回來後再把它給賣了。
只能做這種雙邊貿易,最終纔會變成錢。
大概到了 2006 年的時候,有解決方案了,有支票了,但是支票的資金週轉率特別差。我的資金週轉敏感度就是那時候培養起來的。一張支票申請到你手上,差不多要兩個月的時間,你再到銀行去託收(委託銀行去找國外的銀行機構把支票變現),再到美金最終到你手上,差不多要 4 個月的時間,也就是現金壓在那裡的週轉週期要 4 個月以上。
我就想,既然資金週轉被壓得那麼厲害,那麼,庫存的週轉率我就得提高。所以我現在不停地、反覆地強化這一點,包括我在很多公開場合演講,一定會講的就是“要注意週轉率”,體現在馬幫軟件上,就是對資金週轉率、庫存週轉率的重視。
支票以後,出現了電匯,行業裡的速度就快了起來。
整個行業的轉折點是在 2008 年,那時候解決了兩個問題,一個是款項可以電匯到國內(銀行)了,這是一個非常大的突破,但還有一個限制,每個人的結匯是有限的,所以那時候就會借很多親戚的銀行卡去結匯。另一個是香港郵政到內地了,給中國郵政帶來了巨大的衝擊,香港郵政的計費模式與大陸的不一樣,以克爲計價單位,1 千克好像是 103 塊錢,中國郵政按公斤來算,比它要便宜。
以克爲計價單位的好處就是你可以賣 100 克以下的東西了,100 克以下單個包裹的成本遠遠低於中國郵政的成本,中國郵政 28 塊錢相當於是 3 美金,如果以克爲計價單位,如果我賣的東西包括包裹只有 10 克,如果不用掛號,那就只有 1.3 元,也就是這個價格,成本降到巨低。
這時候你會發現能賣很多很多東西。很多東西都是“ 0.99 美金全世界包郵”。
因爲這個背景,跨境電商這個行業就起來了,包括深圳、義烏也迅速起來了。比如說賣閃存卡,本來就很輕,你就可以賣得非常便宜,那時候還有一種串珠很好賣,都是 0.99 美金全世界包郵。客單價看起來巨低,但是毛利率反而是更好了。
相比短暫的國內電商之旅,跨境電商對我來說,就是不用那麼高頻地去城隍廟進貨了,我更多是在後面做工作,每天發貨量挺大的。記得 2005 年有一次,我踩着三輪車去城隍廟附近的郵局發貨,被一個同學看到了,當時車裡有很多包裹,感覺我是一個送貨的,覺得我可能過得很苦。
整個行業在 2008 年、2009 年開始爆發了,我那時候一天就有 1、2 千單發貨量。覺得效率太低,我對提升效率有自己的執着。
其實我在 2007 年就有 SKU 的概念,我想更多的商品怎樣可以更好地管理?我就把它編碼化。我記得 eBay 推 SKU 概念的時候,他們諮詢了一羣賣家,只有我一個人是用的編碼,其他人用的都是用中文名字、標題、圖片來管理商品。
我自己寫的第一個程序就是用 Excle 寫的,可以可視化編程,我用它做了一個訂單管理系統和一個產品開發流程。整個公司的效率就提升起來了。
2010 年,我覺得這個系統不夠好,操作也比較麻煩。就請了一個程序員幫我們開發一套系統,這是馬幫系統的雛形,完善了進銷程序,再去管理產品開發流程,大家都沒有產品開發的概念,認爲產品開發就是老闆的事情。
2011 年很多人找過來,就說你把這套系統賣給我吧,我跟他們溝通時候,發現他們的很多工作都是很原始的,99% 的賣家都需要教育,非常基礎的那種教育,教育他們首先要把商品編碼化。
牛透社:什麼原因讓您徹底商業化軟件的?
張潔:剛開始以爲把軟件賣給他們以後,我就不管了,沒想到後面還有大量的維護、開發,還有很多需求提過來,乾脆在 2012 年我就把馬幫軟件商業化了。
當時正好去雲南旅行,聽導遊說起“馬幫”。當時馬幫文化挺像我們當時跨境電商的場景。大家其實在出口的時候都遇到艱難險阻,也都是歷盡很多辛苦把貨馱到海外去。
在當地文化裡,“馬幫”不是一個商業組織,不是某家公司的名字,“馬幫”在古代的雲南就是“做生意”的意思。比如,一個村莊,春天時把茶葉做好了,要往北京運,他們就說“我們去跑馬幫吧”。因爲路上時間會很長,也比較危險,都是一個村子裡的人一起出去。
“馬幫”首先是做生意的意思,其次是大家要團結起來,一起把貨馱到目的地,然後把貨賣出去,是大家一起把事情做大的感覺。過去中國是“世界工廠”,現在是“世界商店”,一個人、兩個人,各管各的,沒辦法把行業(市場)做得很大,只有大家一起才能把這個行業做大。
牛透社:2012 年軟件商業化,2015 年接到創業黑馬基金的天使輪,後接到不同輪次、不同金額的投資,最近一次是 2021 年 8 月來自軟銀亞洲領投的 B 輪 3 億元人民幣投資,接到投資對您和馬幫來說意味着什麼?
張潔:做了馬幫以後,眼界就開始大了起來。之前只是一個賣家的時候,眼界就放不大。我 2012 年開始做馬幫的時候,開始接觸大量的賣家,包括各個階段的、不同規模的,聊得都比較深,你就會發現原來這個商業模式是這麼理解的,還有這種操作模式。
到了 2014 年的時候,我意識到接下來馬幫不能再像以前那麼做下去了,要顛覆一下了。2014 年底我們做了一個決定:要全面 SaaS 化,放棄 OP 和 SP 模式。
現在定製化的產品公司現在再去做 SaaS,已經有點太晚了。我們 2014 年開始做 ,2015 年上線了第一個版本,到現在 5 年多的時間,這段時間就是我 SaaS 化的戰略創作期,如果我 2014 年沒有做,我 2018 年開始做,我肯定做不到我現在的狀態。
這也是我對商業理解的個人迭代。
馬幫和我原來做的電商是兩家完全獨立的公司,馬幫是從原來電商業務裡 IT 部門分化出來的一個團隊,2018 年底,我已經完全退出了我創辦的電商。
生意在我看來有三種,一種是餬口型生意,一種是匠人型生意,一種是規模化生意,就是組織化,可團隊做戰,大型賣家一般都是這種,但是如果你要做一家偉 大的公司,那就必須要有使命感,要改變行業,讓社會上的一些效率元素因爲這家公司而發生改變。
我覺得馬幫是有機會成爲一家偉大的公司的。
我們現在的使命就是讓商品的流通效率更高。之前中國的產品賣到海外,是通過各種環節到達海外,現在中國生產出來直接零售到海外,這中間還有一系列的鏈條,比如物流等,這一系列的流程能不能效率更高?我覺得馬幫可以做很多事情。
牛透社:不同機構的投資陸續進來,對自己的初心會有影響嗎?
張潔:不管做什麼事情,只要使命這件事情確定了,那就是所有的事情都圍繞着使命來。比如引入高管,擴大團隊,這些都是爲了心中的目標前進的。
幾年來,我們有幾輪資金進來,但我們是爲了錢而錢的嗎?
這些都圍繞着我們怎麼讓商品的流通效率變得更高。如果我的融資是可以幫我達成使命的,那我就必須要融資,如果我做這個產品是可以幫助實現這個使命的,那我就必須要做這個產品,如果我在這個過程中發現我能力不足了,但是有個人是可以幫我解決能力問題,那我就要請他過來。所有的這一切,都圍繞是不是更接近我們的使命。
流通效率永遠可以更高。
這個使命是我們這些年慢慢打磨出來的,剛開始有點模糊,我們本質上是降本增效,怎麼樣讓商品生產出來以後快速地到達消費者手上,而不是大量的時間都消耗在過程中。
牛透社:您之前在公開場合說過“阿米巴模式”,馬幫現有的管理模式是怎樣的?
張潔:馬幫現在已經有 800 多人了,明年(2022 年)有可能發展到 1500 人到 2000 人的團隊,這樣的一個團隊,如果還在沿用去年或者前年的模式,什麼都不變,那這個組織肯定會分崩離析的。該用什麼樣的組織管理模式是要考慮的。馬幫跟賣家還不一樣,馬幫還有一個工廠,就是研發團隊,怎麼激勵他們,這是我現在除了產品以外,放精力最多的一件事情。
我們的管理模式,都是在現有狀態下不斷迭代的。電商時,阿米巴模式的迭代是合夥人模式,我們現在基本上是“前店、後工廠”的模式。我心中有自己好的標準,關於我們自己還是在熟知自己的當下,去一步一步探索。
品質產生效率、效率產生規模,規模產生效益,我們需要探索的是:我提供什麼樣的品質,效率是不是足夠高的,如果產品品質夠高,我們就擴大規模,比如有用戶說用我們的產品成本降低了 30%,我們就擴大規模,如果他們用我們的產品反而是讓成本增加了,我們擴大規模就會出問題。
馬幫的效應產生,就是前面三個方面做得非常好的前提下。模式、耦合所有方面,如果哪一方面沒做好,強行往下走,其實是走不通的。
牛透社:當下馬幫的重心是什麼?
張潔:我覺得我是半個產品經理,我對產品比較執着,這就需要對行業的需求有所瞭解,對行業動態有所洞察。因爲洞察最終決定了產品的走向,決定馬幫能有什麼樣的解決方案,而不是跟着行業後面走。
除了馬幫 ERP,我們現在針對賣家的供應鏈體系也在做優化,賣家怎麼管理供應商,供應商怎麼管理賣家,兩邊形成網絡效應,讓整個採購供應鏈的行業效率提升起來。這是我現在關注的點,這個關注點跳出了怎麼幫助賣家去處理一些訂單的問題,如果我們把採購供應鏈的效率整體提高的話,其它問題就變成了二級問題。
空間是非常大的。
牛透社:馬幫 ERP也準備做南美市場?
張潔:南美肯定是大趨勢,人口多,電商普及率沒有那麼高,中國電商肯定會衝進去,那麼以什麼樣的方式衝進去,不知道。
這個行業當下的各種變化,包括亞馬遜的封店潮,都是正常現象,是這個行業發展到現在這個階段的必然產物,每個階段這樣的現象對中國電商都有一個非常大的提升作用。對於下一波,去做東南亞也好,去做南美,去做獨立站也好,都是有非常大的幫助。
因爲比如說做南美,它需要幾個能力:強大的深度供應鏈能力,是中國發貨過去還是別的方式,現在論證下來,中國發貨過去效率有點低,現在效率高的是庫存本來存在美國的那些賣家,然後把美國的庫存直接賣到南美去。
下一步,TikTok 也有可能是崛起的方向,這也需要一些能力,一是管理更多的 SKU,二是一鍵代發或者分銷的模式,這也是看一些賣家前些年有沒有在發展這方面的事情,如果要崛起的話,現在就看有沒有賣家能不能接上 TikTok 的需求。
如果 TikTok 崛起的話,它需要的是一鍵代發的解決方案,我們在解決方案中有一鍵代發的 SaaS 類——OurMall,賣家如果能接到大量的 TikTok 上的網紅單子的話,那就能迅速提升商業價值。
牛透社:東南亞、南美與中國當下的電商環境之間的比較?
張潔:只要市場存在,只要論證了那是一個真市場不是一個僞市場,是真需求而不是僞需求的話,會有大量的公司衝進去。
大量的賣家衝進去試錯,在試錯的過程中會發現,這裡確實有很大的需求,自然而然,由這個需求會迭代出大量的物流公司、倉儲公司、解決方案公司,包括馬幫這樣的公司衝進去,爲這個市場添磚加瓦,這方面我從來不擔心。
因爲這個行業太大了,各個鏈條裡的人都過去,一旦試錯成功,會有大量的人涌進去。
就像幾年前論證了亞馬遜是一個真市場,你看現在市場上大多數的賣家服務型公司都是針對亞馬遜的。爲什麼有那麼多人(公司)衝進去,因爲它是一個真市場。
牛透社:您怎麼看“亞馬遜封店潮”現象?
張潔:跨境電商行業,或者整個電商行業,你會發現一個現象,其實跟傳統的商業是一樣的,就是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2012 年以前,基本上是 eBay 的天下,以後,有些賣家會涌向其它的平臺,比如轉向速賣通,後來又涌向亞馬遜,把這個行業又帶火了,很多人衝進來。
最近“亞馬遜封店潮事件”對賣家的教育,帶來的是賣家兩個能力的提升:一個是海外倉的能力,一個是品牌的能力。之前很多賣家都是草根賣家,產品質量不是很高,供應鏈深度不是很深,但是通過亞馬遜的教育,教育出了強大的品牌能力,產品品質上升得也比較高、海外供應鏈,或者深度供應鏈,也有了很大的提升。
我們不去看單個賣家,我們看整個行業,整個行業的能力得到提升了。對下一步的發展有很好的作用。下一步的發展是中國品牌的輸出和獨立站,或者類似 shein 這樣的品質供應商的平臺或者單一平臺,這種會越來越多。
這是一個合理的必然現象。
亞馬遜現在這個階段,把整個行業的能力提升,又進入到下一個時代,下一個時代就有可能是東南亞、獨立站、品牌輸出,甚至是海外線下中國品牌的輸出,甚至還有南美,現在非洲也在崛起,那類似這樣的持續不斷的一輪一輪的市場,平臺打開、品牌打開,一部分賣家崛起,它對整個行業有大量輸出。
這種情況下,馬幫也在隨着行業的不斷變化,給賣家輸出多平臺的解決方案,多平臺的運營能力、多平臺品牌化運營能力、海外倉深度供應鏈的運營能力、物流的管理能力等等。
SaaS 模式就是,如果你夠好,人們會一直用下去。
牛透社:身處這個行業,您認爲跨境SaaS現在是火嗎?
張潔:投資人的錢是最聰明的錢,所以騙投資人的錢是不容易的,他們肯定是想明白這件事情了。
SaaS 爲什麼值錢呢?它的用戶終身價值是非常大的,只要你產品做得好,厚度是足夠厚的,用戶的黏度是足夠高的,那用戶的終身價值就會非常大,我們有些用戶從 2011 年就開始用我們的產品。
從商業模式來講,SaaS 模式是很好的商業模式,類似商業模式還有一個就是物業,因爲每家每戶都得要付費。我們也一樣。
如果你夠好,他就會一直用下去。
牛透社:必然帶來行業競爭。
張潔:SaaS 類產品分好幾種,比如定製類的,行業裡有幾家公司走這種私有云部署、項目定製路線的。
我們應該是行業裡唯一一家重型 SaaS,解決的問題非常深,對接了 80 多個平臺,1000 多家物流公司,只有一個獨立的版本,註冊就能用的。
其它的重型 ERP 就是項目級管理了,可以本地化部署,他們的缺點是以後升級維護的壓力非常大,如果遇到新平臺,有可能 200 個用戶有 100 個版本,那 100 個用戶需要重新寫代碼重新開發,效率就會很低。
還有一種類似針對單一平臺的,類似比如國內抖音特別火,那他就只爲抖音出一個方案,我們行業內也有很多這樣的公司,針對亞馬遜出很多解決方案。但是他對其它平臺,或者相應場景沒有解決方案。
這樣的公司也有很多,他們沒有倉儲平臺,沒有供應鏈管理,更多地只是在單一平臺上管理。
還有一類是針對中小賣家,偏向免費和小部分收費的解決方案。功能簡單,適合早期賣家,產品的設定只是設定了功能,沒有涉及到場景。
深度(重度)ERP 就是你能不能把這個產品設定(深入)到崗位化。行業內很多 SaaS 只能做到需求產品化,做不到產品場景化,場景崗位化。
牛透社:您對 SaaS 模式的理解是什麼?
張潔:SaaS 模式的終極模式是諮詢公司+軟件公司。我是賣家出身,做 SaaS 的優勢是,我有解決方案的輸出,商業模式的輸出,這些如果能變成諮詢內容,不管是在銷售端,還是在實施端,還是後面的客戶成功端,不光能給用戶帶來軟件的概念,還能給用戶帶來公司提升的方案,這是 SaaS 要走的一個有價值的商業模式。
國內外做得優秀的 SaaS 公司都告訴我,SaaS 公司不單是提供一套軟件,還有諮詢內容,就是我在給你軟件上線的過程中,本身就帶了大量的諮詢內容,也就是幫助你怎麼樣走到下一步,怎麼樣把管理模式提升起來,怎麼樣把商業模式迭代。
牛透社:從現在“跨境 SaaS”受投資人青睞回看 10 年前的跨境電商,那時是怎樣的?
張潔:當時大家都沒有投融資的概念,都是草根出身,相互之間比的是你比我更賺錢,你交易量有多大,日單量有多少。慢慢地,這個行業開始出圈了,會有新的模式進來,包括投資的概念,也是圈外人帶進來的。
有人融資了,我們就想,哇,這個行業還能融資?有人上市了,我們就想,哇,這個行業還能上市?慢慢地才改變了大家各種各樣的想法。我們最早那批人當時就覺得這就是一個生意,跟擺地攤差不多。
牛透社:您願意用什麼樣的詞語形容您正處的(跨境 SaaS)行業?
張潔:這個行業的人,絕大多數都很低調,不願意拋頭露面。有很多我們圈內覺得是大神級別的人物,圈外不一定知道。拋頭露面對他們沒有任何幫助,他們用更多的時間和精力放在怎麼開發產品,怎樣優化內部流程。我們經常交流,但僅限於行業內部的事情。
這兩年,倒是有一些圈外的品牌進入跨境電商領域。
如果我只是一個賣家我也不會接受採訪,2005 年,我是易趣第一支講師團裡的成員,23 歲,需要全國去演講,很多事情對我還是順其自然的,有可能這還是我的舒適圈之一。
在我看來,一個優秀的組織型管理者需要有 4 個能力:產品能力,獲取用戶的能力、組織能力、融資能力。有這些能力對公司的發展肯定有好處,所以,對於能上臺、能演講,我覺得也是非常關鍵的。
牛透社:怎麼看待做電商行業與您人生成長之間的關係?
張潔:它改變了我的人生,一步一步的。我一開始就是一個做小生意的,到後來慢慢開始形成自己的系統認知。
整個行業的變遷過程,我都是參與在裡面的。從一個賣家轉到一個服務商。行業內像我這種履歷的人挺多的,尤其是在深圳。
有幾種場景吧,一種是類似我這樣的,剛開始想賺點錢,隨着時代的變遷,慢慢地從國內電商轉到了跨境電商又轉到了服務商。
還有一種,最早做 eBay 的,其實是香港人,他們對類似這樣的商業訊息非常敏感,爲了降低成本,他們一般會去深圳設辦公室,一般選的地方是華強北,在當地也都會招一批人賣閃存卡,團隊裡有幾個人,後來有幾個人出來成爲超級大賣家。
他的公司就像是第一批深圳賣家的孵化基地,這一批賣家招了很多人,這些人知道有跨境電商這塊價值窪地,在 2007、2008 年出來,成爲第二批賣家,後來就像雨後春筍一樣,很多人就都衝了進來。
牛透社:國家有沒有相關的政策加以鼓勵?
張潔:國家鼓勵政策是在 2013、2014 年前後。
牛透社:最近兩年呢?
張潔:今年兩會提出來跨境電商作爲國家第二大戰略。
我們軟件的意義在於,不管將來國家對這方面投入有多大,有多少賣家會進來,這個市場必然很大,所以投資人不會盲目地投資這個行業。如今,這個行業成爲投資行業非常好的投資標的。
疫情帶來的作用是快速地增強國外市場從線下到線上的滲透率,對這件事情的本質沒有什麼改變 ,因爲電商化就是一個必然的趨勢 ,而且電商是將來必須存在的一種商業模式,就像以前小賣部是一種到處都會存在的商業模式一樣,電商會變成商品流通上必然的商業模式。
難的時候
牛透社:從國內電商到跨境電商到跨境 ERP,20 年的時間裡,您經歷這個行業從微時走來的每一個重大節點,有沒有可以分享的心得?
張潔:無論做什麼事情,只要是有志於商業。
首先,要發現它的商業價值(發現戰略),這是要去試錯和驗證的;
第二,是要制定戰略,有可能老闆對戰略有感知,也可能是無感知,不過(都得往這個方向走);
第三,是探索自己能力階段(能力採購),也就是我爲了拿下這個市場,我需要怎樣的組織能力、業務能力或者產品能力、人員能力, 要麼是老闆自己提升,去上課,要麼是找到合適的人去輔佐;
第四,是資源配置階段,如果你的志向是做一家規模化或者一家偉大的公司,你就該思考你應該配置什麼樣的資源;
第五,就是當人、財、物、市場上來以後,就想用什麼樣的激勵模式可以解決活力的問題。
簡單來說,就是人、財 、物、市場、活力五個要素。
整個公司發展就是圍繞這五個點,不停地去探索。我現在有時候做一些具體決定的時候,會想我現在解決的問題是這中間的哪一個點。
這些都是自己總結、探索、與朋友聊出來的。我對抽象的東西會有自己的洞察,首先洞察出問題,當你發現出問題後,你會拿着問題跟很多人聊。聊的過程中你會發現,你的這個問題在別人那裡可能壓根就不是問題,人家會告訴你一個模型或者解決方案。
牛透社:有覺得特別難的時候嗎?
張潔:還是有的。心力不是很強的時候,每年都有那麼一兩個環節讓你想放棄掉,但是我個人心力還蠻強的,比較容易堅持下去做一件事情。
2004 年我們一起共有 30 多個賣家去見馬雲,但還在做電商的大概只有三個人,這裡面的一個關鍵點是你有沒有強大的心力做大的戰略定義,堅持做一件事情,甚至說在最難的時候有沒有放棄掉。
做電商的時候,也有賬號死光、踩坑、走錯路、損失很大一筆錢的階段。有時候也想算了,我換個行業算了。
2014 年,我轉型做 SaaS 的時候,那時候我非常痛苦,我們有 600 多個賣家,有大量的定製需求,每個版本還不一樣,需要鋪大量的人,經常還遇到硬盤壞掉,東西被老鼠咬了,數據庫壞掉等問題,按照 1% 的概念每天都會遇到兩個。
我們做軟件行業,有很多人 2012 年殺進來,氣勢洶洶的,後來每一年都有很多家殺進來,但殺進來不一定就堅持得下去,很多人都放棄了,太難了。
還有一點特別難的是,你要等,這很難熬。德州撲克有一個概念就是你不要輕易地去換牌桌。雖然現在運氣是下風口,但是大牌總歸會來的,因爲運氣也好,趨勢也好,都是波動的。現在趨勢下降了,那就你等,就在這張牌桌上等,保護好籌碼,保護好團隊,等待大牌的來臨。
大牌來了,就抓住時機。但首先你必須是一個好的牌手,才能大面積地獲得市場,高歌猛進,把事情做下來。但是市場趨勢下降的時候,就像前幾年一樣,你就要有定力,能等下去,不下牌桌。
這種定力,可能是我原生的性格導致的,對認定的事情特別能堅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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