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一聊爲什麼不喜歡《美國內戰》
《美國內戰》的中國票房,充分證明了一件事:網絡輿論信不得。
當初美國大兵槍斃香港人的視頻一流出,網絡上頓時狂歡起來,最火的一條評論是“這部電影,美國人看了高興,中國人看了高興,只有香蕉人受傷的世界達成了”。
相關部門一看,既然羣衆喜聞樂見,就真把片子給引了進來。結果一頓操作猛如虎,上映一週,票房才2000來萬。
圖/貓眼專業版
輿論場上,更是幾乎沒人提了。
想提前預測一個產品的銷售情況,輿論是重要參考標準之一。但全信輿論亦不可取,因爲說話的和消費的往往不會是同一個人。
甚至實際情況很可能截然相反:講話越大聲,消費能力就越低。
過去無數粉絲向小鮮肉電影早已證明了這一點,結果同樣的事又在鍵政圈發生了。
“投機取巧”的產物
近兩年,全球都進入了“百年未有之大變局”。
政治與文藝天生無法分割。政治異動,文藝作品上自然會有呼應。於是俄羅斯拍出了被譽爲“戰場教科書”的《地獄尖兵》,將當地人悍不畏死的民族性格生動演繹了一遍。
圖/《地獄尖兵》
韓國也拍出了《首爾之春》,算是東亞文化圈借古諷今傳統的一次迴歸。
《美國內戰》起初很令人期待。主題上,呼應了美國的政治現狀;技術上,美國人拍末世也是一把好手——電視劇有《行屍走肉》,遊戲有《輻射》《最後生還者》系列,都是經典。
主題有,技術儲備有,質量想必不會差。
結果上映一看,大失所望——竟然是個公路文藝片。
故事也簡單到幾乎一句話就能講完:內戰發生,一幫記者決定上華盛頓採訪總統,搞個大新聞出來,於是就開車出發了,一路上看到了衆多光怪陸離的景象。死的死傷的傷後,成功抵達了華盛頓,採訪卻沒搞成,因爲總統被就地槍斃了。
公路片,而非商業片,就決定了不會有大場面大製作出現。《地獄尖兵》的狂轟濫炸、《首爾之春》的緊張對峙,都沒有。
圖/《首爾之春》
沒有場面,有思考也行,畢竟當下的美國黨爭是全球喜聞樂見的話題,真能講明白戰爭的起因,也能吸引海量票房。
但很遺憾,連這個也沒有。導演把電影主題完全給模糊化了,填充進了一股名爲“荒誕”的情緒,用來取代場面與思考。
“荒誕”充斥了全片。比如一個士兵吊死了自己的中學同學,還笑嘻嘻地與屍體合影;幾個狙擊手想殺死對方,卻連對方是敵是友都不知道;總統的狀態也是懦弱利己的,面對叛軍槍口,所有的風度理念都不復存在,只是本能地想求活。
用荒誕態度來描述戰爭,算是歐美文藝界的傳統。《西線無戰事》《1917》描述一戰;著名的存在主義荒誕劇《等待戈多》,正是反映二戰後歐洲多國普遍的空虛絕望的精神狀態。
然而,戰後拿荒誕用來總結歷史,可以;用在站前和戰時,都不合適。
因爲戰爭導致的後果的確是荒誕的。對歐洲大多數老百姓來說,兩次世界大戰毫無必要,只能用荒誕作爲批判的武器,用及時行樂的人生態度,來對衝失親、失戀、殘廢、破產的痛苦。
但戰爭的起源卻是紮紮實實的,是必須揭露、批判,以提前規避的。這是一個有使命感的創作者的基本素養。
如果拿荒誕的感性外殼,去粉飾階級衝突、宗教衝突、侵略與反侵略等深層的理性原因,純粹是一種避重就輕,起不到任何預防效果。
但我們也能理解導演爲什麼這麼處理。拍一部電影,除了要平衡預算,還要考慮到政治風險。當下的美國政治生態惡劣,文藝界一不小心就要受波及,只能提前規避掉敏感的東西,單獨呈現表象,把原因留給觀衆們自己去琢磨。
理解歸理解,可說難聽點,跟撈國難財沒區別。錢要賺,又一點風險不想擔。
這就註定了這部電影天生單薄,也必須單薄。那些本以爲是噱頭的花絮,比如“300加幣”、“噢,CHINA”,竟真就成了全部的亮點。
華人,一如既往的工具人
但也沒必要就此同情導演,因爲導演本人的猥瑣與懦弱,也在影片中一覽無餘。
片中存在着一個很弔詭的設計:雖然看似死人無數,連總統都被擊斃了。但全篇最富視覺衝擊力、鋪墊最久、宣傳最多的殺人場面,還真就是“噢,CHINA”。
這就自然衍生出一個疑問:美國內部現存那麼多派系思潮,隨便拿出一個都是好故事,爲什麼非得把一個華人放在衝突的焦點上?
答案依然還是不敢討論重點,只能找個軟柿子代爲受過。
自李小龍、成龍之後,華人,尤其是華人男星在好萊塢的地位急劇下降,出演的不是工具人,就是小丑。
最好的待遇,就是帶點兒“師父”屬性的工具人。比如《黑客帝國》中鄒兆龍飾演的高手,《殺死比爾》中劉家輝飾演的白眉,作用都是服務主角打通關。
從這一級往下,就開始羣魔亂舞了,醜化處理幾乎是下意識的。比如最近在抖音上很火的《X戰警》“刺蝟人”,就被嘲諷成“除了自信沒別的能力”,殺的唯一一個人,還是靠連哄帶騙得來的。
圖/《X戰警3》
還有《黑袍糾察隊》中的盲點,初次登場,一通少林棍舞得虎虎生風,結果讓祖國人一巴掌拍失聰。
《尚氣》《花木蘭》這類堆砌東方符號,實則充滿美式刻板印象的電影,更是不必多提。
《美國內戰》中的香港人,一出場就讓人覺得討厭,明明到處都是黑雲壓城的緊張氛圍,表現得卻像一隻猴子,在兩輛車之間鑽來鑽去。
往大了說,是欠缺主人翁意識,潛意識裡覺得這場戰爭跟自己無關;往小了說,是對自己和隊友的生命安危不負責任。
至於爲什麼會欠缺主人翁意識?——還用問?你也配?
受限於政治正確,導演並不能直接表達出這層意思,所有處理都很“暗搓搓”。香港人被大兵打死時,主角確實也顯得很傷心,很崩潰,演出了一種朋友突然暴斃後的PTSD。
只能說這就是文藝人士的天賦,總能成功做到讓人懷疑你在罵我,卻又沒有證據,還得說聲謝謝你。
但其實細想一下就知道,這一橋段其實潛意識裡顛倒了主次。華人,和其他有色人種都不是導致戰爭的原因,頂多只能是一個被戰爭餘波波及的NPC,根本沒必要花這麼多筆墨來描寫。
於是在推特上,這一橋段甚至被解讀成了對所有有色人種的明晃晃的威脅:如果在接下來的總統大選中不投票給民主黨,這就是你們不久後的待遇。
避重就輕,捏軟柿子,經典的弱者行爲。
懦弱的電影,懦弱的導演,真是和擅長推卸甩鍋的美國政壇一脈相承,也和當地民風一脈相承。
從這個意義上,影片與現實形成了互文,倒也不失爲一部“佳作”。
這點醋,不值得包頓餃子
商業表面看上去是個理性行爲,但消費往往遵循的是感性,尤其在文藝領域。
觀衆決定實打實爲某種事物掏錢的那一刻,潛意識裡總需要依託某種“信”,要麼對所愛之人有好處,要麼相信這一消費行爲能通過某種間接方式轉化成善意。
這就是爲什麼《泰坦尼克號》和《阿凡達》能在全球票房榜頂端盤桓多年。當然,可以說後者存在虛僞成分,意在美化北美大陸的種族衝突歷史,但至少表面上還是在追求真善美。
前幾個月大火的《周處除三害》,看似血腥暴力,其實主角除掉的都是窮兇極惡之徒,負負得正,內核還是向善的。
圖/《周處除三害》
口嗨歸口嗨,少有人真的會爲一種純粹的惡意付費。這也是爲什麼血漿片、恐怖片、獵奇片等會被籠統歸爲“B級片”或“邪典”,天生就低人一頭,登不上大臺面。
這種電影炒得再熱鬧,公映票房也不會高,一般租回去自己在家看看就好了。
一部公映電影,視效技術之外,要麼有深刻的思想積澱,要麼有濃烈的情感印記,才能引起大範圍共鳴,取得票房成功。
網絡輿論看似也是種共鳴,卻靠不住。這是因爲網絡輿論,尤其是與政治議題相關的輿論,往往是一股惡意的短時間集合。看似山呼海嘯,其實哆嗦一下就沒了,無法轉化成持久的力量。
中國人的爲人之道,還是把朋友搞得多多的,敵人搞得少少的,看到同胞被外人一言不發就槍斃,多數還是會心疼,做不到拍手叫好。
圖/《十月圍城》
更何況,海外華人在中國近代革命史上有着舉足輕重的地位。一如《十月圍城》中演繹的那樣,爲支持孫中山的大業,無數來自各個國家、各個階層的仁人志士甘願爲此犧牲。
即便故事完全發生在海外,多數觀衆也更喜歡《戰士》這樣的美劇,看華人們團結一致,在外“支棱起來”——不爲別的,就爲這是最基本的種族驕傲。
圖/《戰士》
至於同胞出乖露醜,頂多網上罵兩句就完了。這點醋,真不值得專門上影院包一頓餃子。
幸好票房說明了一切,大多數中國觀衆的確既不屑吃這頓餃子,也看不上這點醋。
這樣一來,既赤裸裸地揭示了好萊塢的愚蠢、懦弱和惡毒,又沒讓他們賺到錢,未嘗不是件好事。
而這,或許也正是相關部門當時引進這部電影的初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