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技.人文聯合講座/古今之爭何時休
北一女中教師批判高中課綱刪減文言文引發熱議。聯合報系資料照片/記者陳柏亨攝影
近來文言文與白話文論爭,甚囂塵上,遇上總統大選,激出不少火花。我們姑且稱之爲臺版「古今之爭」。事涉課綱文體之爭,孰高孰低,總有人說話。此次發展爲道德、國家認同之爭,始料所未及。
西方文藝復興起於一四五三年君士坦丁堡被回教徒攻陷,東羅馬帝國飽學之士逃到義大利各地,帶來許多早已散佚的古羅馬、希臘珍貴文獻。義大利各大城邦、公國,熱情擁抱古文化,亞里斯多德《詩學》、柏拉圖著作,紛紛譯介,成爲文藝復興誕生的重要觸媒。法國曆代君王以繼承文藝復興自豪,文學、繪畫的古典主義素爲主流。十七世紀下半期聖.索爾蘭(Jean Desmarets de Saint-Sorlin)點燃戰火,自豪己作絲毫不遜於羅馬詩人維吉爾《阿依涅斯》,豐特涅爾(Bernard Le Bovier de Fontenelle)則進一步嘲笑古人作品。
一六八七年一月,路易十四大病初癒,古典派文人佩羅(C. Perrault)發表〈路易大王世紀〉詩歌,頌揚路易十四盛世,法國文學足以匹敵奧古斯都時代。瞬間點燃火苗,古典派波瓦洛(Nicolas Boileau‐Despréaux)、拉豐丹(Bernard Le Bovier de Fontenelle)、拉.布呂埃爾(Jean de La Bruyère)羣起反譏。這場「古今之爭」延續到十八世紀初,才以科技有進步主義,文藝難據此定論,就此畫下句點,歐洲初次意識到時代精神。十八世紀晚期德國年輕詩人諾瓦利斯(Novalis)強調超越理性主義、啓蒙主義的感性主義,揭開德國浪漫主義先河,誕生了德國近代精神。
傳統中國文學充滿復古主義,偶有標舉性靈,難成主流。清代石濤在題畫中指出:「筆墨當隨時代,猶詩文風氣所轉。上古之畫跡簡而意澹,如漢魏六朝之句;然中古之畫,如初盛唐之句,雄渾壯麗;下古之畫,如晚唐之句,雖清麗而漸漸薄矣;到元則如阮籍、王粲輩,倪、黃輩如口誦陶潛之句悲佳人之屢沐,從白水以枯煎,恐無復佳矣。」他認爲繪畫應該隨時代而改變,如同詩歌隨時代風氣而有不同。臺灣日治時期,賴和以充滿情感的眼神凝視着自己身處時代的人事物,被視爲臺灣近代文學的開端。
昔日筆者留學日本時,日人學長研究東洋繪畫,他說選擇日本古文考試可抵一門外語。在法國留學時,房東之子進入國中,必須選擇英文外的一門外語;他老師建議,如果日後大學想讀文學系,必須學習拉丁文。法、日兩國依據人才培育以及個人需要,制訂研究領域所需語言門檻,兩國的現代與古典融合得相當緊密。
廿餘年前臺灣盛行兒童背誦古代經典,「讀經班」使家長趨之若鶩,也有經典維繫道德人倫之因素。豈知,南宋殺岳飛之宰相秦檜、亡國權奸賈似道、明朝首輔大奸嚴嵩,還有朝堂上意氣之爭的黨爭大臣,不論大小官員,皆飽讀詩書之流。陳眉公《小窗幽記》有段話:「多讀兩句書,少說一句話;讀得兩行書,說得幾句話。」勸人讀書明理,方能發爲議論。書不分古今,端在人心;文言白話優劣之爭,便入意氣。文言白話之比例高低,當迴歸教育專業,無關人倫道德!
(作者爲亞洲大學現代美術館館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