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佩津寫道歉信直視傷口
跨完年回家的女兒,卻在家中發現罹癌母親燒炭自殺的冰冷身體。江佩津在喪母一個多月後,開始寫下媽媽生前的點滴,逼迫自己直視傷口。(鄧博仁攝)
跨完年回家的女兒,卻在家中發現罹癌母親燒炭自殺的冰冷身體。曾任記者、撰寫人物報導的江佩津,習於抽離、觀察和書寫,聽過各種人生的悲慘離奇,在喪母一個多月後,開始寫下母親生前的點滴。寫散文集《卸殼》的過程,不是療愈而是自虐,有如「自己獵奇自己」,但只有這樣逼迫,才能直視傷口。
身爲自殺者遺族,即使時間過了一年半,回憶起細節還是逼人。江佩津提起媽媽自殺前一天,刻意支開外婆和她的注意,眼淚忍不住潰堤,沒多久又意識到旁邊的相機鏡頭,收回淚水,話題轉開,展開笑容。
江佩津表示,「從小到大,媽媽一直在跟我道歉,以前說對不起嫁錯人,不能讓我長得更好看,不能給我好的家庭,生病之後,又說說抱歉因爲癌症讓我不能出國讀書。但我很想跟她說,她真的沒有什麼好道歉的。」
江佩津記憶中的媽媽,是個帶有貴族氣質的少女,卻「水人無水命」,面對離婚、事業失敗,「其他人可能看見了她人生中的錯誤,但她一定也做了很多對的事,才能把我養大,我想把她人生中這些對的事、美好的事寫下來。」
長洋裝、長髮和編織帽打扮的江佩津,有着遺傳自母親的少女心,30歲的她一肩挑起家中許多重擔。才10幾歲的年紀,她就爲維護承擔家計的母親,將嗜賭、欠債的父親趕出家門。2012年再接到消息,父親已因工安意外過世。
江佩津離開高雄故鄉,到臺北讀臺大時,母親因爲人作保,失去買了十多年的家,輾轉在孃家、不同的旅館和租屋處居住,當過清潔工、超市試吃人員,甚至穿過玩具布偶裝,只爲償清債務。那段時間,母女的距離很遙遠,「我很抗拒回去。連同學們到高雄玩,隨口問『能不能住我家』都很難說明。我會在心裡想,爲什麼我家是這樣?我當時沒有力氣承擔家裡的事,也害怕被拖累。」
直到2018年,江佩津的母親罹癌,她擱下留學計劃,陪伴母親做治療。面對因爲化療、放療的不適而沮喪失措,抗拒治療的母親,她用交換日記試着彼此理解,也帶著錄音筆,錄下媽媽的聲音和她的人生故事,「我們其實都不是很能直接向對方溝通的人。」
母親離世後,那些錄音、交換日記,過往的email、字條,以及手機Line上的隻字片語變得格外重要。如今江佩津把母親的遺物、家裡的物品存放在高雄的個人倉儲,臺北的租屋處,只留着母親的手機,和一張母親的照片做紀念,「想留的東西很多,但怎麼留都留不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