機娘會愛上高達嗎?機娘設定與性別意識淺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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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一陣子Alpha Go對弈李世石新世紀人機大戰可以說是IT圈的最大熱點,阿爾法狗咬下李世石後,還將劍指《星際爭霸2》,稱霸太空。不過這都不是事,畢竟無論哪一方得勝,都是人類的勝利。而在這個萬物皆可萌、萬物皆可娘化的時代,阿爾法狗也已經迅速被擬人化,兩個CPU內核搖身變成了軟萌黑白雙子機娘

P站作者id: ザリョン

縱觀機械裝置和機器人的發展歷程,從古巴比倫人的漏壺到匈牙利發明家沃爾夫岡·馮·肯佩倫(Wolfgang von Kempelen)的土耳其機器人(The Turk),到工業機器人先驅喬治·德沃爾(George Devol)爲通用汽車公司研發的第一臺可編程機器人“尤尼梅特”(Unimate),再到庫布裡克的《2001太空漫遊》中的“哈爾”(HAL9000)中樞計算機,女性化機器人其實並不多見。只是,從上世紀某個時間點開始,我們突然發現機娘越來越多,直到今天成爲了絕對的主流。

作爲電子程序和機器,機器人本身顯然沒有性別,至多也就是配上女性化的外形和女聲。但是,就看看iOS的Siri,還是Win10的Cortana等AI語音助手,儘管可以選擇男聲的設置,今天的人工智能往往還是被設定爲女性。這是爲什麼?爲什麼有這麼多女性化的機器人?

前方高能

在嘗試回答上述問題之前,我們不妨先整體地認識一下機娘。

女機器人、機娘、蘿蔔娘……英文中甚至出現了“Fembot”(即Female Robot)這樣的詞彙來專指女性化的機器人(當然,這個詞也跟有作爲性道具的女機器人有關)。一般來說,機娘有三種類型,一種是局部或全部身體由機械結構組成的萌娘,或搭載了機械甲冑的萌娘,第二種是指被擬人化、娘化的機械設備,第三種則是指駕駛或操縱機器人的女性機師(本文暫不討論第三種)。機娘在今天的ACNG界非常流行,電子遊戲中就有不少讓人印象深刻的機娘,她們的戰鬥力都相當之高,可謂“一娘當關,萬夫莫開”。

PS2遊戲的《女神異聞錄3》中,機娘Aigis是遊戲的一個重點人物。故事中,她是十年前由桐條研究所製作的對暗影用人型戰車,因此具有超高的物理攻防能力。CV阪本真綾那種清澈中帶有一絲禁慾的聲音演繹,完美詮釋了Aigis作爲機器人做事講究程序和規則、不諳人情的性格設定。而她在遊戲中的人格面具(Persona)從雅典娜雕像進化成雅典娜,也呼應着她從一個沒有情感的機械裝置最終獲得了人性。由於Atlus社對Persona系列的重視和運營,Aigis的出場率和人氣值也居高不下。

PS2名作異度傳說》三部曲中的KOS-MOS也是機孃的經典。從外表上看,她是18歲的藍髮紅眼少女,本體則是純粹的全機械體機器人,以保護女主角卯月紫苑爲根本使命。儘管她體內設置有模擬人格作業系統,但她的行事邏輯仍然是典型的機器人思維,即以機率判斷,以完成任務爲優先,因而顯得冷酷。隨着遊戲劇情的進行,KOS-MOS在被稱爲“瑪利亞”的意識覺醒容器中與另一個機娘T-elos融合,因而擁有了自己的獨立人格意識。

《異度》之父高橋哲哉在《異度之刃》中同樣設計了一個機娘,也就是女主角フィオルン(菲歐倫)。故事一開始,菲歐倫就因爲敵襲而喪生,但隨着劇情開展,她得以復活,變成了戰鬥力爆表的冷麪殺手機娘,一度成爲敵人,但後來又恢復了意識和記憶,重新變成那個善解人意的小天使。不幸的是,儘管菲歐倫被改造成了機娘,由於某些原因,她還將迎來第二次死亡。菲歐倫的死與生在某種意義上也點明瞭《異度之刃》的主題。

不同於Aigis和KOSMOS都是百分百的機器,菲歐倫其實是“賽博格”(cyborg),也就是“義體人”/改造人。著名動畫導演押井守的傑作《攻殼機動隊》中的草雉素子就是一個極具個人魅力的賽博格機娘。素子少校是《攻殼機動隊》世界中的第一批全身義體使用者,具有超高戰鬥能力,而且她的生化副腦可以連接地球上所有的電腦網絡。素子也有着極爲傑出的領導能力,以卓越的判斷力和行動力成爲公安九課的靈魂。《攻殼機動隊》曾在PS2和PSP平臺上推出遊戲作品,隨着新版動畫和OVA的展開,最近還在Steam平臺推出了線上射擊遊戲,以原作動畫中經典的“黑客及義體改造”等要素爲開發重點。斯嘉麗·約翰遜更是出演真人版草雉素子,電影預計於2017年4月上映。

遊戲中還有許多其他的機娘,例如《夢幻之星》的女機器人種族、《蒼翼默示錄》中的V-13、《傳送門》系列的GlaDOS等等,這些女機器人基本都具有高超的戰鬥技術,往往也具有高冷的氣質,以復仇和暗殺爲行動目標。與此同時,她們又都被設計爲有顯著的女性性徵,通常都是巨乳蜂腰的御姐形象。最重要的是,她們做爲機器,人格和自我意志往往介於機械和人類(甚至超人類)之間,因而更顯得神秘。就像《犬夜叉》中依靠泥土復活的桔梗一樣,她們“不完整”的人性反而成爲一種憐愛和誘惑的驅動力。

鐵娘子萌史

當然,還有更多的機娘並非御姐,而是軟萌蘿莉,這與御姐型機娘形成了非常鮮明的對比。人氣頁遊《艦隊Collection》絕大部分角色就都是具有軟萌設定的鋼鐵少女,猛擊玩家內心的萌點。

KONAMI推出的《武裝神姬》就是軟萌機孃的代表作品。它是基於figma超可動人型所展開的漫畫、動畫和遊戲衍生作,最早是06年發售的武裝神姬人物模型,並在同年開始運營PC網絡遊戲,接着又在2010年和2011年發售了《武裝神姬》兩款動作遊戲,繼而又在2012年TV動畫化,成爲影響力甚大的機娘IP。《武裝神姬》的機甲少女們同樣具有鮮明的萌元素,各具特色,堪稱機娘界的AKB48,因此也吸金無數。

11區的娘化風氣越刮越猛,不管是艦艇還是汽車還是家用電器,全都可以變型爲妹子,似乎已經到了越軟萌就越有市場、不軟萌就沒賣點的程度了。

回顧歷史,手冢治虫的《鐵臂阿童木》中也有一個軟萌機娘,也就是阿童木的妹妹烏蘭,她基本上可以說是ACG作品中最早的女機器人,其軟萌值也非常之高。《鐵臂阿童木》誕生於1958年,似乎打從一開始,女性機器人就帶有軟萌屬性。當然,這也跟手冢治虫的極具特色的作畫風格分不開,畢竟他筆下可是有着4小蘿莉。

除了手冢治虫,繪畫界還有許多畫師以機娘聞名,明貴美加空山基、駒都英二等都是機娘界十分知名的作者。

明貴美加曾以機械設計師的身份參與了《機動戰士Z高達》、《機動戰士高達ZZ》、《城市獵人》、《機動戰士高達0083》等作品。他最爲人熟知的還要數他一手設計的“MS少女”,也就是穿上各種機械裝甲的少女,猶如cosplay一般,因此MS少女既不是機器人也不是賽博格,而更像是娘化了的高達。

空山基也是赫赫有名的藝術家,90年代以來頗爲活躍,不過他的畫風和明貴美加以及駒都英二都大相徑庭。他專注於女性畫像,採用復古的噴印風格,而且帶有濃厚的情色意味。他也繪製了大量的女性機器人形象,並曾出任索尼人工智能機器狗“愛寶”(AIBO)的設計師,並因此贏得最佳設計大獎。他的藝術成就獲得廣泛認可,許多作品被博物館永久典藏。

在一片軟萌機娘之中,空山基的機械女郎似乎顯得格格不入。儘管機娘都充滿了各種性暗示,但軟萌屬性似乎真的更容易在市場中殺出一條血路。君不見,本世紀初連載的Clamp的《Chobits》(《人形電腦天使心》)中那個貓耳機娘小嘰不就是超級溫柔可人的軟萌機娘嗎?她虜獲了多少在空無一人的小鎮等待心上人的少年的心!不同於兵器型機娘,小嘰這樣的軟萌系機娘將機器的冰冷/無心與善解人意實現了微妙的平衡。

《精靈寶可夢》最新的劇場版也有機娘將要登場。“機巧的瑪吉雅娜”是一個人造的pokemon,屬性爲鋼鐵+妖精,其外形也正好就是一個軟萌機娘。不過,機娘有時也會畫風突變,變成一個反人類的女流氓。微軟公司前一陣子推出的聊天機器人少女Tay就引起了不小的道德恐慌。這位社交平臺的機娘本意是爲了展現人工智能技術的強大,因爲她可以快速收集社交平臺上的信息,快速學習。然而事與願違,不到24小時,Tay就被“調教”成一個可怕的反人類少女,滿嘴極端言論。有人爲此歡呼,感嘆AI高超的學習能力,有人則爲此感到十分恐懼不安。但是不管怎麼看,小嘰顯然離我們還很遙遠。

處女的誘惑

也許我們不應該對ACG作品太過較真。但或美豔或軟萌的女機器人比男機器人多得多卻是事實,畢竟連無性別的高達也都紛紛被娘化了。

在日語中,“萌え”和“燃え”都讀作もえ,機娘就是萌和燃的完美結合。在萬物皆可萌、萬物皆可娘化的宅時代,機娘本身充滿了一種反差的萌點。事實上,鋼鐵與女體的結合本身非常有趣。一方面,對於許多阿宅而言,“推倒”軟萌妹子這種事光是想象就已經足以散發出肉香味;另一方面,冰冷的機器和炮彈所打造的“絕對領域”卻又反覆提醒着機孃的兇殘戰鬥力,反覆打斷了這一種想象。因此之故,對機孃的慾望就演變成了某種煎熬,是一種可望不可即的折磨。而這種慾望的生成和反覆堆棧,又成了快感的來源。

經典電影《大都會》(Metropolis,1927)中有着影史第一個女機器人,名爲瑪利亞,是邪惡科學家發明的機器人。女機器人被下令僞裝成真正的瑪利亞,變成和大都會地下城內爲勞工羣體積極爭取權益的女工瑪利亞一模一樣的臉孔,從而煽動勞工階層破壞大都會,爲嫉妒的發明家打倒大都會的主人。和善良的真瑪利亞不同,這個女機器人非常妖冶鬼魅,十分具有煽動性和破壞性。

或許是因爲這部影史名作的影響,當代許多和機器人有關的電影也都傾向於把機器人設定爲女性,例如斯派克·瓊斯導演的《她》、亞力克斯·嘉蘭導演的《機械姬》,等等。這些機娘被用來探討未來的科技倫理和機器人是否具有自我意識等重要話題,敘事模型往往都是男人和機孃的愛情故事,而且她們或多或少都成爲男性主人公焦慮和恐懼的來源。

有趣的是,《大都會》和《機械姬》中的機娘名字分別是瑪利亞和夏娃。回想《異度傳說》中被稱爲“宇宙”的KOS-MOS,還有《新世紀福音戰士》中的戰鬥機器人也被稱爲“EVA”(福音,或許指向的也正是夏娃),這其中的神話原型就很明顯了。換句話說,如同夏娃是使用亞當的肋骨製造而出的女人一樣,這些機娘,也都是人制造出來的。因此,機娘文化——或者說娘化文化——的生產,本身暗示着一種女體消費的男權底色,甚至是一種上帝視角的快感。

如果我們繼續打開腦洞,機娘文化還會透露更多細思恐極的細節。

武井宏之的名作《通靈王》中有個角色,名字叫做梅登貞德,她的造型實際上近似於一個機娘。她平時還會把自己關在一種名爲鐵處女的刑具中,通過讓肉體受苦來增強自己的靈力。鐵處女(Iron Maiden)這種慘無人道的恐怖刑具正是一個鋼鐵女子的造型。從這個角度看,所有的機娘都是這樣鐵處女刑具的隱喻。

於是,把一個少女放入機器中,就等於製造了一個鐵處女,也可以等於把一個少女放入鐵處女之中。這樣看,機娘就成爲一個受罰的少女,因而充滿了性虐待的意味。讓機娘去戰鬥,更是讓這種虐待的快感加倍了。因此,一方面是少女的肉體與機器交錯而形成的可望不可即的快感,另一方面是鐵處女的施虐快感。

這些,就是機娘文化的消費點,也解釋了爲什麼機器人往往被設定爲是女性這個問題。這樣去看,機娘恰恰就是Fembot的一種委婉語翻譯,她們在潛意識中也正是用於性服務的女性造型機器人。

機娘會愛上變形金剛

當然,並非所有的機器人都是女性化形象。車田正美經典的《鋼鐵神兵》中,那些B'T座駕及其主人們並沒有過分女性化。長青的《高達》系列中的高達機器人也多爲無性別造型。但這從另一個角度又可以說是男性造型,就像《高達》著名的“是男人就開扎古”的梗所透露的,這其實恰恰又是一種對男性氣質的追求。與普遍作爲“座駕”的男性機器人相比,作爲慾望對象的機娘既相對又互補,前者生產了一種救世主幻覺,後者供應着消費女體的愉悅。

那麼我們不禁會問,機器人真的有性別意識嗎?如果有,機娘是不是會跟高達或變形金剛談戀愛呢?神作動畫《吊帶襪天使》第七話中,Panty和Stocking都變成了機娘,精彩絕倫地戲仿了變形金剛的有關電影橋段。但就算變成了機器人,風流的Panty仍然色心不改,甚至與男性機器人生猛地來了一發。

但是顯而易見,機娘不會有性別意識,相反,機孃的設定是爲觀衆和玩家的性別意識服務的。機娘正是男性的幻想、慾望、焦慮、恐懼等情結的聚合體。

然而,正如《攻殼機動隊》的原名“Ghost in the Shell”所探尋的,人的肉身與靈魂究竟是什麼關係?甚至,人真的有靈魂嗎?還是像那個“缸中之腦”的恐怖寓言所揭示的,我們都活在上帝設計的VR遊戲裡?在這個更大的命題面前,機孃的性別根本就不重要。

理論家唐娜·哈拉維在其《賽博格宣言:20世紀晚期的科學、技術和社會主義的女性主義》中宣示:“我寧願成爲一個賽博格,而不是成爲一個女神。”她的意思其實是,賽博格有助於抹除性別的界限,而這對於總體的人類而言是好的。從這一個角度反觀機娘文化和賽博格思維,這或許又真的是一場巨大變革的預演。畢竟,拍出《黑客帝國》的沃卓斯基兄弟變成了沃卓斯基姐弟又再變成沃卓斯基姐妹,對ta們這種先驅而言,性別什麼的,根本不是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