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片爲牛馬又出了一口氣
國產片“牛馬元年”來了。
年初的《年會不能停！》，暑期檔《逆行人生》，現在又來一部“職場諜戰大片”。
上映以來保持日票房冠軍，看樣子不得不說了——
勝券在握
導演劉循子墨。
主演鄧超、鄧家佳，《揚名立萬》原班人馬：張本煜、柯達、白客、喻恩泰、楊浩宇、陳明昊……
Sir看了片，坦白說能看到導演的技巧進步了。
但也要提醒，《勝券在握》並不是爽片，不像上一部反殺和破案的快感。
它更像是一場牛馬的逃生記。
對普通人來說，還有一口氣可以喘息，已經算是勝利。
01
職場故事。
但，《勝券在握》不完全等於現實。
它更像是一部以職場爲背景的諜戰片。
你能看到很多處導演對類型的化用，比如公司安插的監事，如同是特務或錦衣衛。
兩人在辦公室晚上的一場遭遇，彷彿是槍戰戲的走位。
催債的郝大哥，像是諜戰片裡善用酷刑的劊子手。
而優化部裁員，找到男主談話，氛圍和審訊室一模一樣。
《勝券在握》是將冒險故事與社畜日常結合在一起。
男主白勝（鄧超 飾），程序員，工號011，在公司兢兢業業幹了十多年，突然被裁員。
這時他還揹着父親留下的鉅額債務。
失去工作，人生將會崩塌。
更不甘心的是。
作爲公司初創員工，他有800萬的期權，僅僅還剩三個月就能兌現。
有了錢，他能還債，還能財富自由。
天堂和地獄之間，只差三個月！
怎麼辦？
白勝這時的目標只有一個——苟下來。
只需要再撐三個月，拿到了期權，萬事大吉。
可怎樣才能讓公司裁員的剪刀“刀下留人”呢？
他想到了一個辦法，僞裝成“大動脈”。
都說裁員最怕裁到大動脈，身爲毛細血管的老白，就只能迷惑公司。
假裝自己手裡有核心技術，即將跳槽對家公司。
公司不得不慎重起見，暫緩裁員，留待審查。
被識破了怎麼辦？
就看他的本事，有沒有能力裝夠三個月，只要在這之前公司無法100%確認，他就贏了。
這麼看，好像是一場貓鼠遊戲。
但很快事態超出了他的預料。
公司不僅沒裁他。
還追投了5000萬，讓他搭建團隊——你不是有技術嗎，那就乾脆在公司落地吧。
牛，一不小心吹大了……
白勝騎虎難下了。
幹，他的技術是個空殼子；
不幹，他立馬露出破綻，甚至還涉嫌職務欺詐。
電影從這裡開始，走上了腦洞的狂飆。
02
有人說，這也太假了，裝一裝，公司就被騙了？
不可忽略的一個前提條件是——
派系鬥爭。
你裝得不像。
可誰又在乎你到底是真的還是假的呢？
白勝的老冤家，優化部的張見（張本煜 飾）要趕他走。
而張見的死對頭，人事部的任遠勞（喻恩泰 飾）偏要留，以此來證明優化部的裁員方案存在風險隱患。
兩人爭的是董事席位。
白勝這顆棋子，已經不可避免地捲入到自己看不見的一場博弈中。
他能做的，就是把這個牛越吹越大。
一邊，他組建了一個團隊，專門收編公司裡的邊緣人——因爲懷孕被針對的HR，被擠佔私人時間的公關，還有懷才不遇的程序員。
而另一邊。
他也被滲透——高管派來一位監事（鄭雲龍 飾）。
查出真相，戳破白勝的謊言。
在這場貓鼠遊戲中。
“鼠”，是我們能夠共情的普通人。
而“貓”，卻是阻撓普通人撈一把米的大反派。
我們共同在這座名爲奧傳司的監獄裡使出渾身解數，爲的，只是不讓自己被抓，讓自己，能夠活下去。
這裡貫徹的一個思路是——
Fake it，until you make it 。
啥意思？
就是得裝逼，裝着裝着就讓我裝成了。
直到成功都沒有被戳破的謊言
叫預言
而現實中，更不缺少這樣的商業案例。
比如有叫《壞血》的書裡寫過一個女孩，號稱擁有滴血驗病技術，於是十年間，她的公司成長爲硅谷最具商業價值的獨角獸公司，而她本人，不但躋身全美四百大富豪榜，還入選《時代》雜誌影響全球的百大人物。
可結果呢？
調查發現，這項技術是假的，她騙了所有人整整十年。
至於電影中，白勝的團隊裝成了沒有？
Sir就不劇透了。
總之，在這個職場大冒險中，跳脫出現實，同時也解構着真實。
在萬合天宜以往作品中你同樣能看到，這種夾雜着惡搞和無奈的諷刺喜劇。
比如《萬萬沒想到》。
王大錘在不同的故事裡遇見不同的人物，用獨屬於他的天馬行空聯結現實，永動製造着無數至今流行的爆梗。
我叫王大錘
不用多久我就會升職加薪
當上總經理 出任CEO
迎娶白富美 走上人生巔峰
或者《報告老闆》。
以每集一個廣告創意爲主線的劇情，惡搞諸多經典影視和流行IP，在或天馬行空或創意十足的外衣下，諷刺着這個本來就荒誕的現實。
△惡搞《老司機帶帶我》《灰姑娘》《還珠格格》《三國》
那麼這部《勝券在握》呢？
這種現實諷刺的梗也不少——
按時下班，好像是一種職場罪過。
女性的職場困境，生育了孩子後，勞動力上只能算“半個人”。
還有系統內部人人心照不宣的潛規則。
在爲牛馬發聲上，《勝券在握》的火力並不弱。
但Sir還是想說。
電影並不只是一個草根逆襲、鹹魚翻身的故事。
因爲對比現實，一個普通的牛馬，和頭部大廠對抗，還能贏，這童話誰能相信？
《勝券在握》不想騙你。
把你在工位上的怨氣，順勢拿來加工成整頓職場、吊打資本的爽文。
它只是讓你看一看——
我們是否已經陷得太深。
03
電影最大的關鍵詞，其實藏在白勝搭建的新團隊裡——
“泡泡工廠”。
什麼是泡泡？
這裡有幾重含義。
首先，是公司給員工吹的泡泡。
你也可以俗稱爲，“畫餅”。
白勝的800萬期權實際上就是一個泡泡，早期公司沒錢，但是又需要留住人才，於是給你許諾：等我們壯大了，上市了，以期權的形式加倍補償給你。
可期權眼看要拿到了呢？
PUA~泡泡破了。
反過來，白勝也給公司吹了個泡泡。
他所謂的人工智能，並不可能通過這麼小規模的團隊，這麼少的算力，做出來。
但這個泡泡，卻結結實實地給團隊帶來了工作機會。
難道公司就這麼傻，白白把錢投到一個空殼項目中嗎？
當然沒有這麼降智。
泡泡雖然是假的，但只要公司不主動戳破，還放出AI成果的消息，股價就一路飆升……
這，就是資本吹給市場的泡泡。
大家都在吹泡泡。
一起把它吹大，最後包裹住所有人。
誰不知道它是假的呢？但所有人都不約而同地，維護着這個泡泡，不讓它破裂。
這點上來說，《勝券在握》講的已經不僅僅是職場生存或者勞資鬥爭。
它還想多問一嘴——
到底什麼纔是真的？
誰能爲最後的幻滅負責？
不得不提Sir喜歡的一個情節，白勝拿出了自己的員工卡，有剛剛入職時青澀的照片，也有年近中年時，憔悴的面容。
它不僅是一段回憶。
更是他在這家大廠存在過，以及自己“有用過”的證明。
是的。
他青春過。
這家公司同樣也有過青春。
當初他加入的時候，團隊並不大，大家真的有夢想，真的想做出一些牛逼的東西來。
後來。
公司的規模，如願以償地如泡泡般連年膨脹，卻沒有了一個真正爲結果負責的人。
因爲頭等要務是鬥爭、自保、站隊。
白勝呢。
他失去的只是800萬期權嗎？
其實更可悲的是，他也早就被困在一個自己吹的泡泡中。
從曾經的技術骨幹，到現在一成不變地維護“包漿程序”，最大的人生願望變成了“苟在公司”，這個泡泡是，只要留下來，只要死死地抱住這棵大樹，就是人生贏家了。
完全忘記，他原來也有一條自己的規劃。
電影不只一次暗示，這個大廠就是個“牢籠”。
白勝和郝大哥對話隔着圍欄。
和《揚名立萬》一樣，都出現了鳥的意象。
我們被要求不停馴化自己。
把自己打造成一個聽話的好孩子，變成一個努力工作的機器，在沒有目的的道路上，苟住自己。
一個細節。
開場沒多久，白勝日熬夜熬，終於把一個項目完成了，準備報上去“請功”，可領導說，這次機會就讓給年輕人吧。
而白勝的反應呢？
笑。
自己的勞動成果被他人佔據，他的第一反應居然是討好地笑。
從這樣一個細節裡。
你大概也能感知到，平日裡的白勝到底有多麼的千依百順，活得有多麼窩囊。
他害怕失去已經擁有的一切。
於是逐漸地，在這座監獄裡，丟失了自己，變成一個被馴服的人。
怎麼辦？
這個問題或許不少人都有自己的答案，有人怒髮衝冠，會擺出一副挑戰規則的架勢，有人溫情脈脈，說希望總在明天。
而《勝券在握》的回答是——
走出去。
畢竟我們都無法真的左右上位者制定的規則。
但或許在被大樹的遮蔽之外，一羣志同道合的人，還能找到一片新的藍天。
未來一定會美好嗎？
未必。
但只要我們有“出走的決心”，就還會心存希望。
相比那個色彩斑駁卻一觸即破的泡泡，如何保存我們那個本真的自我，可能是更要緊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