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家專訪麥楷亞洲會計師事務所聯合創始人助·伯斯汀：美國IPO市場呈上升趨勢，投資者開始理性看待AI熱潮
21世紀經濟報道記者吳斌 上海報道
在經歷了高利率下的低迷期後，IPO市場正逐漸回暖。
麥楷亞洲會計師事務所聯合創始人和聯合主席助·伯斯汀（Drew Bernstein）近日在接受21世紀經濟報道記者獨家專訪時表示，2024年，美國IPO市場繼續呈上升趨勢，截至9月已有98筆IPO交易，募資241億美元，這比2023年同期的75筆IPO交易、募資153億美元分別增長了31%和58%。
雖然新股發行仍面臨一些持續的阻力，包括即將舉行的美國大選和利率下降速度的不確定性，但伯斯汀認爲，影響IPO興趣的最大因素還是上市後的表現。今年，投資IPO的平均回報率爲3.7%。雖然這比去年同期-7%的回報率有所改善，但仍落後於納斯達克指數今年18%的漲幅。當一兩個季度的IPO表現超過市場表現時，投資機構就會爭先恐後地進行更多IPO交易。
對於人工智能熱潮，投資者也開始理性思考。伯斯汀分析稱，到目前爲止，人工智能熱潮主要集中在私人風險投資和大型科技股上。在這兩種情況下，投機階段可能已經達到頂峰。投資者不再被“人工智能如何改變一切”的願景所迷惑，而是開始詢問它如何爲特定的商業和消費者應用增加價值，以及如何將其轉化爲可持續的商業模式。
隨着美國等地的貿易限制措施增多，保護主義也會帶來一系列影響。伯斯汀表示，最顯著的不利影響將是美國消費者的成本增加，獲得先進技術的渠道減少。中國企業將把大部分增長重點放在人口和經濟不斷增長的不結盟地區，包括東南亞、拉丁美洲和非洲。這些市場可能更受到價格的制約，但從長遠來看，它們將是全球增長的主要地區。
《21世紀》：在高利率衝擊下，目前美國IPO市場有所回暖，但仍不活躍。IPO市場需要哪些條件才能迴歸正常？
伯斯汀：2024年，美國IPO市場繼續呈上升趨勢，截至9月已有98筆IPO交易，募資241億美元，這比2023年同期的75筆IPO交易、募資153億美元分別增長了31%和58%，而且這些數字甚至還不包括今年的32筆特殊目的收購公司（SPAC）IPO交易。
當然，這與2020年和2021年新交易的火爆程度還相去甚遠，但那樣的IPO數量真的能被認爲是“正常的”嗎？我認爲，我們之前經歷了一次週期性的投機爆發，具有特殊性，那種投機爆發是基於持續的零利率和新冠疫情期間對金融娛樂的渴望。
截至今年9月，中國企業赴美上市數量激增，達到31家，是去年同期17家的近兩倍。不過，這些公司的IPO規模大多數都很小，只有兩家募資超過1億美元，股價表現普遍不佳，平均比發行價跌逾20%。
目前，新股發行仍面臨一些持續的阻力，包括即將舉行的美國大選和利率下降速度的不確定性，但影響IPO興趣的最大因素還是上市後的表現。今年，投資IPO的平均回報率爲3.7%。雖然這比去年同期-7%的回報率有所改善，但仍落後於納斯達克指數今年18%的漲幅。今年“偷懶”買指數基金就有不錯的回報，那爲什麼還要做額外的工作？當一兩個季度的IPO表現超過市場表現時，投資機構就會爭先恐後地進行更多IPO交易。
《21世紀》：美聯儲進入降息週期，接下來利率將逐漸下降，但又很難回到超低位。這意味着接下來IPO市場很難回到此前的火熱狀態？
伯斯汀：利率是推動股票估值的重要因素，但我認爲零利率環境並不是設定資本成本的健康方式，它往往會全面推高資產價值，包括那些沒有產生經濟價值的資產。基於零利率的火熱IPO就像“高糖效應”一樣，最終會崩潰。
從長遠來看，IPO市場是由供需驅動的。一個健康的市場依賴於高增長公司的供應，這些公司有着明確的盈利途徑。同時，還需要一個良好的監管環境，使上市的優勢不會被過高的成本和官僚主義所抵消。
《21世紀》：隨着AI熱潮席捲全球，相關企業的融資成爲市場爲數不多的亮點。目前的AI狂熱情緒是否有泡沫？未來會逐漸降溫嗎？
伯斯汀：到目前爲止，人工智能熱潮主要集中在私人風險投資和大型科技股上。在這兩種情況下，投機階段可能已經達到頂峰。投資者不再被“人工智能如何改變一切”的願景所迷惑，而是開始詢問它如何爲特定的商業和消費者應用增加價值，以及如何將其轉化爲可持續的商業模式。
《21世紀》：中國正積極發展新質生產力，未來哪些行業會有更多機遇？資本市場如何助力中國經濟培育新動能？
伯斯汀：中國在電動汽車、太陽能和電池等行業進步飛速，領先於世界其他地區，這是不可否認的事實，如果沒有任何貿易壁壘，美國和歐洲公司很難有機會在這些市場上競爭。在許多情況下，基礎核心技術最初是在美國開發的，但隨後公司和政府決策者在擴大規模和降低成本曲線時出現了失誤。目前，這種情況正在人工智能、機器人和量子計算等領域上演。在許多方面，美國現在已經採用了中國的產業政策，以確保他們不會在另一波創新中輸掉。因此，兩個巨大的、技術先進的經濟體同時非常關注許多相同的行業，這就讓事情變得有趣了。
在許多情況下，股票市場是將資本分配到高增長、高潛力市場的最有效機制。在互聯網、太陽能和電動汽車等行業，海外上市對於當今市場領先企業的發展至關重要。然而，如今一些國家政府擴大了被視爲“安全敏感”行業的定義，這阻礙了私募股權投資者的退出。儘管如此，我們仍然看到大量私營企業尋求在海外上市，爲私募股權投資者提供流動性，併爲其業務打造全球平臺，這條路並沒有被堵住，但需要非常謹慎的策略和符合實際的期望。
《21世紀》：儘管面臨一些挑戰，但近期一系列中國企業仍計劃赴美上市。美股上市能給企業帶來哪些益處？
伯斯汀：在美國上市有一些顯著的優勢，這些優勢並沒有消失。首先，它使公司能夠建立一個全球品牌，爲建立合作伙伴關係、人才招聘和進入新市場打開大門，而這些僅靠國內上市是無法實現的。其次，在某些特定行業，美國市場擁有研究分析師和買方基金的集中專業知識。最後，一旦公司上市並建立了執行記錄，就可以非常靈活地進行後續的股票、債務和可轉換工具發行。如果一個公司擁有幾十年的增長前景，那麼即使首次上市募集的資金低於預期，這也將非常有價值。
《21世紀》：今年納斯達克中國金龍指數一度大跌，如何看待中概股相對低迷的表現？未來如何走出頹勢？
伯斯汀：從短期看，中概股估值可能受到宏觀經濟、國內政策變化或地緣政治問題的影響。然而，從長期來看，股價表現由盈利和現金流驅動。中國是全球競爭最激烈的市場，這意味着，當一家公司創造可觀的利潤率時，很可能會有其他公司蜂擁而至，試圖壓低它的價格或超越它的創新。美國的CEO們要麼實現利潤增長，要麼被淘汰出局。中國的CEO們可能還有其他重要的社會目標需要考慮。
《21世紀》：Shein上市之路一波三折，當下在倫敦上市的計劃也面臨一系列挑戰。未來Shein需要克服哪些難關？我們可以汲取哪些經驗？
伯斯汀：我一直直言不諱地說，美國監管機構試圖阻止或拖延像Shein這樣與國家安全無關的全球消費公司的上市是不合適的。美國資本市場的優勢在於強調充分和準確的信息披露，這可以追溯到美國證券交易委員會成立之初。現在，ESG投資者或一些公民可能擔憂Shein的商業模式，無論是助長浪費的一次性時尚，還是使用最低限度的關稅豁免。最好的解決方案是什麼？如果在美國上市，全面披露以及投資者和監管機構的監督可能會到來。
《21世紀》：根據你在一線的觀察，目前中國企業更偏向在哪裡上市？不同市場之間有哪些優缺點？
伯斯汀：這取決於公司的長期戰略、所在行業和管理層的適應程度。對於一些公司來說，國內上市是最佳且唯一的選擇。一些企業選擇在中國香港上市，可能使他們能夠獲得完全可兌換的貨幣，同時向海外和中國投資者進行營銷。對於部分公司來說，我們之前討論過的美國上市的優勢值得他們付出更高的成本和代價來接觸全球投資者羣體。但不管怎樣，不應該簡單地追求最高估值，因爲當六到十二個月後IPO流程結束時，市場狀況可能已經發生了巨大變化。
《21世紀》：美國大選結果是全球關注的重點。企業層面需要如何應對大選結果的不確定性？投資者如何未雨綢繆？
伯斯汀：目前，選舉結果無法預測。大多數公司都在試圖制定“全天候戰略”，無論誰獲勝或實際兌現哪些競選承諾，公司都有選擇餘地。
《21世紀》：美國、歐洲等地的貿易限制措施增多，保護主義會帶來哪些不利影響？如何應對相對更加保守的世界？
伯斯汀：美國政府無法承受失去汽車行業的後果，並且目前決心重振國內太陽能生產。最顯著的不利影響將是美國消費者的成本增加，獲得先進技術的渠道減少。歐洲的舉措相對溫和，走在類似的道路上。
因此，我認爲中國企業將把大部分增長重點放在人口和經濟不斷增長的不結盟地區，包括東南亞、拉丁美洲和非洲。這些市場可能更受到價格的制約，但從長遠來看，它們將是全球增長的主要地區。中國管理團隊在應對不斷變化的政策時非常務實，並且可以迅速適應、尋找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