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屆Benq華文世界電影小說獎貳獎作品3-繩端的海豚
繪圖/鄒明貴
清晰的畫面自他腦內一閃而過。
陳文忠想起書寫着東西的自己,被經過職員室的杜怡禎那嗓音中微妙的起伏吸引注意。當他緩下手邊動作時,內心不安的那股子騷癢感到現在都還撓着他的心。
「我出來走到男廁前面,看到她杵在那裡就出聲叫她。不過她纔剛開口,我就聽到男廁傳出奇怪的聲音──」陳文忠調回自己的思緒,接續着剛剛的話題。
「奇怪的聲音?」黃慶武壓低身體湊向前,彷彿這樣拉近兩人的距離,也能讓他離真相更近一些。
「嗯,很有規律的、摩擦着什麼東西的聲音。聲音很輕,不是太明顯。」陳文忠再度閉起眼睛回想。
「什麼樣的摩擦聲──」黃慶武轉頭看了一眼身旁面無表情的顧國雄,緊張的嚥了口口水急着發問。
「然後呢?」顧國雄用眼神制止他的發問。
「我想怡禎那時應該也聽到了那個聲音。於是我繞過她往廁所裡尋找,想弄清楚聲音的來源。走到最後一間,就看到施謄他……」陳文忠陷入沉思的停頓片刻,再度睜開的雙眼中,難以忽略的血絲像縱走的皺紋爬滿女巫的臉一般密集。「爲了不讓怡禎看到這種畫面,我就讓她先去打電話叫救護車。等她一走,我就把男廁掃除室裡『禁止使用』的牌子擋在男廁入口前,跟着回到班上通知其他同學留在教室裡等警察來。」
顧國雄看着他,嘲諷的笑意像迴旋鏢一樣,掠了一圈後又出現在他嘴邊:「一般看到有人上吊,第一直覺不是都應該會先把人放下來嗎?況且那又是你的學生。」
「我只是盡一個老師該盡的義務。何況,施謄他很明顯已經──」陳文忠略作停頓,清了一下喉嚨。「我只是想保持現場的完整。」
陳文忠的眼神略顯空洞的滑過兩位警察的面孔,最後停留在桌上那一疊照片。照片上蒼白帶着鐵灰的肌膚,讓施謄看來有一種諸事已與他無關的冷漠。
「現場?」顧國雄做了一個輕佻的挑眉,語調中帶着存心激怒對方的戲謔,更成功達到他目的。
「少來這套,你不用套我的話!別告訴我,你們警方沒有發現。施謄──施謄他的屍體是懸空的,底下根本沒有可以供他上吊的東西,這很明顯就是──。」陳文忠雙手分離握拳,憤怒地敲在偵訊桌上,將進入偵訊室後的所有情緒都宣泄在這一拳上。
對陳文忠的起伏的情緒,顧國雄不當一回事,還相當故意的挑眉做了疑問狀。
「很明顯不是自殺的。」陳文忠怒瞪着顧國雄,在發現對方毫無退縮的打算後,這才用與表情不吻合的微弱語調回應。
5.案發當日 晚
顧國雄坐在自己的辦公桌前,雙手交叉支撐着後腦,左右扭動脖子試圖放鬆僵硬的身軀。黃慶武拿着筆記本站在顧國雄身邊做着報告。
「學長,死者的屍體在法醫到現場勘驗的時候已略呈僵硬,推估死亡時間在今天傍晚五點三十到六點之間。頸部勒痕寬度和案發現場發現疑似上吊用的皮帶寬度相符。而死者喉結、氣管等處都有遭外力壓迫的現象,主要死因是腦部長期缺氧導致窒息,而頸部附近的勒痕也沒有發現指甲抓痕,以陳屍情況推斷雖然疑似自殺,但是屍體足部跟地面有整整三十公分的距離,屍體附近也沒有看到可以做爲墊腳的物品,以現場情況推斷沒有自行上吊的可能性。所以死因初步判定爲他殺……」
「說一點我不知道的來聽聽?」顧國雄伸手將桌上廢紙以投籃的方式丟進紙簍,一副興趣缺缺的樣子。
黃慶武嘆氣,無奈地繼續接下去:「被害人施謄,男性,十五歲,就讀案發國中三年A班。五歲的時候,父母雙方都因爲毒品相關案件入獄至今仍在服刑,所以撫養權歸其祖母。施謄的祖母以拾荒爲生,獨力撫養他到國中。我們已經派人去聯繫施謄的祖母。」他微微緩了口氣。「只是他家沒有電話,家裡也沒人應門,目前小組正派人持續連絡,也已經收集完附近鄰居的證詞。」
顧國雄在便條紙上寫下:「隔代教養/家貧/沒電話」,又在隔代教養上畫了個大紅圈。
「死者與祖母平常相處得怎麼樣?」顧國雄放下筆,慵懶地問。
「根據鄰居的說法,死者家中雖然貧困不過卻相當孝順……」黃慶武低頭看筆記本。
顧國雄又提筆在便條紙上的「沒電話」後加上了「孝順」,停頓片刻又打了個大問號,還不忘用力畫了幾個圈。
黃慶武闔上筆記本,有些義憤填膺:「我敢說,那個老師八成有問題。」他微微點頭加強力道肯定自己。「看到學生吊死在廁所,居然還能考慮到是自殺還是他殺這種問題,分明就有鬼!」
顧國雄向後倒向椅背:「我敢說──」眼神橫飄上一旁的黃慶武。「你名字裡面的「武」字,八成是他媽武斷的武,不然判斷事情怎麼會這麼草率。」
黃慶武一撇嘴:「學長,你要是講話沒那麼XX」他自動消音,口中無聲念出「78」的口型,雙手舉起在胸口比出叉叉狀。「一定早就升上大隊長了。」
顧國雄冷笑:「要是不讓我講話這麼XX。」他學着黃慶武的口型。「──哼,誰還他媽忍受這鳥工作啊。」(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