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陸人在臺灣》島嶼與陸生:故鄉與異鄉

作者在臺讀書期間的留影。(作者提供)

2014年,高考後的九月,我手裡拿着一張去臺北的單程機票。

這是我第一次去臺灣,是去念大學。

在此之前,我腦海對臺灣僅僅只有從詩集散文的鉛字裡生出來的想象。

開學第一天,我才發現我們整個系這一屆只有我一個陸生。

我一開口說話,我的同學就知道我不是臺灣人,問我從哪裡來,我說杭州。而她們中不少人的祖父母都從江浙遷來。

我很快就交到了一些朋友,兩位從澎湖來的女生,還有一位從花蓮的女生。她們講話都輕輕柔柔的,我偶爾會向她們提問「什麼是很夯?」「爲什麼要說靠北?」她們很認真得解釋,還會舉一反三,我們就笑成一團。

大一的第一次期中考試結束。

我的系主任,也是我們甲班的任課老師,找我去聊天。

他說他看見我的試卷全部都是用繁體寫的,寫的很好,分數也不錯,他很高興得點點頭,又常常得關心我的學習與生活是否都習慣。

第一次坐捷運,給悠遊卡加了值,所有人都站在電梯右側,有條不紊的樣子。

但是臺北車站實在太繞了,臺鐵站、捷運站、火車站還有百貨公司都在一起,一層又一層,我站在指示圖前面還是很迷惑,有位阿姨剛好也站在旁邊,她就幫我找路,她叫我「妹妹,你要去哪個站?」

是呀,所有的女孩子都叫妹妹。

大三的時候,我們修專題新聞報導,我去做了陸生健保的新聞。因爲我們都沒有健保,身邊也有同學意外受傷而不得不承擔大量的醫藥費。我第一次去認真找法規條例來看,找教授、陸生同學採訪,去諮詢市政部門。

這個話題不太好做,也常常被拒絕,但是慢慢的我發現其實不止我一個人在關注陸生羣體,有很多人在努力的幫助並且去維護這個羣體。

不僅是健保,很多獎學金是沒有給陸生名額的。在一個英文配音比賽,我們組拿了第一名,因爲組裡四個人都是陸生,無法領到獎金,我們捧着獎狀一時有點失落。這時候,其中一位評委老師,他走過來跟我們說,他要自己拿出這個獎金來鼓勵我們組。

他說,你們講得很好,不要放棄。

暑假,我留在臺北的一間報社實習。颱風天停班停課,所有人都留在辦公室趕稿子。我的主編和我聊到大陸,他認真得說「希望你在實現自我的時候,能貢獻社會,並隨着成長獲益」。

「有點老古板,但說的是心裡話。」他又在line上傳給我。

後來,畢業離開臺灣的時候,也是一張單程機票。

相熟的兩個臺生朋友送我去機場,從市區到桃園機場的捷運已經修好了,我也很少會在臺北車站迷路了。

我很害怕說出再見。在安檢入口,我朝他們很用力的揮手。

畢業後,次年春節,我在英國的宿舍前臺叫我去拿包裹。拆了才發現是大學的臺灣同學寄來給我的手信,裡面是芋頭酥、花雕雞面、玉米雞茸湯包……一個紙箱塞得滿滿當當的臺灣零食,還有他在馬祖服兵役的時候帶給我的一個燈塔鑰匙圈。

這些漂洋過海的小物件,在那個瞬間,又把這座熱帶島嶼,和它的日日夜夜的遠,變成了近在咫尺的近。

或許來去匆匆和永恆本身就是同一件事情。個體所存在的時間也會在某一天成爲時代的一部分,成爲歷史中的一個轉瞬即逝的數字。在某一個節點中,有那麼一些年輕人,涉風越海到這座島嶼上,不斷得被自我打破,被構建,被重塑。

在我一生中的黃金時代,被接受,同時又不被接受,被無限邊緣,同時又被永恆得溫情以待。

(諸昕奕/杭州)